近日,镐京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穆世子要定亲了!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快的在坊间流传开来。单单定亲一事,倒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议论。但定亲的可是镐京顶顶有名的纨绔,光摆摊小贩们就能时不时看到他打马过街,从垂髫小童到舞象少年,可以说穆世子几乎是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京城百姓对其感情自是不一般。
“哎,瘦猴,你听说没。小霸王要定亲了。”一浓眉宽脸男子嘴里忙活个不停,一边呼噜呼噜地吸溜着碗里的面条,一边鬼鬼祟祟地问道。
“我昨日就听说了。你才知道,看来你的消息不够灵通啊。”坐在对面的瘦脸男子一脸得意洋洋,嘲讽道。
被嘲讽回来,宽脸男子不但不生气,还凑得更近了,打趣道,“呦,你老小子。有门道啊。”
“那自然。我三叔公家的表嫂的姑妈,是咱镐京城响当当的官府在册冰人。促成的婚事没有一百对也有五十对!穆王府请的官媒就是她!”瘦猴挺直身板,拍拍自己瘦弱的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
一胖胖的男子灵活地挤进两人中间,抚着肚皮哀怨道,“哎哎哎,快说说,我好奇得很,小霸王这婚事到底是咋回事?我惦记得吃饭都吃不香了。”见两人惊诧地望向自己,胖子自来熟的很,端着粗搪瓷碗,嘿嘿笑道“拼个桌,拼个桌。”
三人你来我往这一小会,“小霸王”、“婚事”这几个关键字,引得不大的木桌迅速围了一圈人。一双双求知的眼睛望着自己,瘦猴只觉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不由得将表哥的告诫抛到脑后。
警惕得四处望了望,瘦猴以手掩口,神神秘秘说道,“我听说,穆王府去人家姑娘家纳采,光见面礼就装了好几口箱子。一打开,哎呦呦,惊得我三叔公家的表嫂的姑妈心都颤,玉璋用的是南阳独山玉的籽料,那丝帛真是了不得,太阳一照都会发光!对对,还有上好的鹿皮,也装了满满一大箱呢……”
手比划着,瘦猴双眼放光,说的口沫横飞。众人不时的发出“哇”的惊叹声,眼睛亮晶晶,不愧是我朝第一异性王府,财力雄厚!
成功引起了骚动,瘦猴清清嗓子,故作严肃,挥了挥手示意噤声,继续说道,“啧啧,这些财物易得,还有不易得的。穆世子纳采,用的大雁可是活雁呢!”
“这么冷的天,去哪里找活的大雁?”
“圣上围猎的地方,秋山猎场不就有?世子亲自进山猎了好几天才猎到的。回城那天我见了,马背上挂着一对肥嘟嘟的大雁,可精神可神气嘞。”
“这么重视,对方是哪家贵女啊?”
“听说是一小官嫡女,姓姜。前些日子长公主办宴会还记得不?就是在那儿得了长公主喜欢,这才有这般造化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有人疑问,这么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嫁进去,能制得住小霸王么。说不定成亲没几日就被气回娘家了呢。
“疼疼疼”一只沾着面粉的胖手自背后伸出来,狠狠揪住质疑人的耳朵。
“让你胡咧咧。”原来是面摊的老板娘出现,她一边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一边笑咪咪地说道“我看好这姜小娘子。穆王府拿生辰八字去合婚,感业寺的大师都说了,人家小两口什么三生三世,缘分深厚……对,是上上好的婚配!”
“老板娘你咋知道的?”
“还不是我小叔子,平日里负责给感业寺送粮食。上次去送米面,正好伙房里师傅们在议论就听了一嘴。那掌勺大和尚说的真真的!他们呀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怪不得,长公主都深居简出多少年了,这次都亲自出马,亲自张罗穆世子的婚事呢!”
众人越说越火热,未曾发现,一开始搭话的胖子,早就不见人影。
……
冬月初六,晴,诸事皆宜。
一大早,姜府的仆人们就提着扫帚和木桶,将门口这条路打扫的干干净净,再在青石板上洒清水,免得经过的车辆扬起浮尘。
红日渐渐爬上来,“踢踏踢踏”马蹄声隐约响起,很快一辆黑马拉着的朱顶马车自东面徐徐驰来。马车后跟着一队扎着红绸的年轻男子,个个身姿挺拔,面带笑容,精神奕奕地挑着漆红色的檀木礼箱。坠在最后的是黑压压的人群,男女老少窃窃私语,又对着这队伍指指点点,不时地发出惊叹声。
马车在姜府正门停下。一位头戴胭脂色碗莲头花,身着朱红深衣的中年妇人跨步下来,手捧着盖着红绸布的托盘,在管家的热情指引下,喜气洋洋地踏入姜府。
紧随其后,一箱箱扎着红绸花的聘礼如流水一般进了姜府,整个大厅摆得满满当当。中年妇人满脸堆笑,对正位端坐的姜老夫人道,“恭喜老夫人!这是穆王府聘贵府大姑娘的婚书和礼单,请您过目。”
姜老夫人接过婚书,甫一打开,穆骐安、姜沅容这两个名字赫然映入眼帘。自家孙女闺名与穆王府世子并列,姜老夫人觉得如同在大热天喝了一杯冰饮子,清冽解渴,分外舒心。再一看礼单:活雁一对,黄金千两,玉如意两柄,美酒三十壶,各色彩缎五十匹,茶叶一百斤……一条一条顺下来,足见提亲者的重视和周全。
满意地点点头,姜老夫人眼神示意,随侍的丫鬟接过婚书和礼单,将一口衔宝珠凤纹玉佩奉上,与中年妇人带来的云浮龙纹玉佩交换,作为两人定亲信物。
如此一套流程走完,两个人的婚书送到官府,盖上印章,姜沅容就正式成为了穆王府未过门的世子夫人。
……
热闹散去,华灯初上。
刚过申时,姜府上空就升起了炊烟,掌勺师傅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帮厨们进进出出,洗菜,淘米,砍鱼……整个厨房显得异常忙碌。今儿个自家大娘子定下了亲事,老夫人大悦,每个人都赏了一两银子,还吩咐准备一席丰盛家宴。大师傅拿出浑身力气施展厨艺,希望能在未来世子夫人面前讨个巧。
许是急着知道结果,姜父今日回来得很早,刚过酉时就出现在了饭厅。祖孙三人和乐地围坐在圆桌旁,一起庆祝这难得的喜事。
姜老夫人皱纹舒展,玉箸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姜沅容碗中,和蔼地笑道,“沅容,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日后啊,你成了世子夫人,要恪守本分,好好服侍穆世子。”
姜父也分外高兴,一边自斟自饮,一边附和道,“你祖母说得对。”
姜沅容停下筷子,眼睑垂下盯着碗里的鱼肉,复又抬起,嘴角翘起,梨涡浅浅,“孙女能有今天,离不开母亲从小的教养,还有祖母和父亲对我的关爱。沅容届时定会好好对待穆世子,不负长辈们的期待。”
姜老夫人满意孙女的乖巧,感叹道“华氏还是有些用处的,把沅容生的花容月貌,又教导得聪明多才。这么明媚的小娘子谁见了不心动。”
听到祖母提到母亲,姜沅容心下翻涌,低垂的睫毛几番颤动,开口道,“沅容有一事想要请示长辈们。母亲去世后,怜我年纪还小,劳累祖母代为保管嫁妆。之前祖母说待我定了亲,就把嫁妆交给我打理。祖母您看……”
姜老夫人慈爱的笑容瞬间停滞,眼神带着一丝不悦道,“还没有请婚期,嫁妆一事重大,再过两日再说吧。”
见祖母的态度有些敷衍,姜沅容还想争取一下,忙道,“穆王府不是一般高门,只会对新妇掌家之能要求更高。沅容想着,最近在家也无事,用母亲的嫁妆练练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惹人笑话。”
姜老夫人不愿再谈,一脸不快,“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多说。”
挡住还要争辩些什么的姜沅容,姜父安抚道,“沅容,此事不急,今日不要惹你祖母生气。有为父在,过几日再说。”
姜沅容无法,只好咽下涌上喉头的言语,静静用饭。
饭毕,待少女走远,姜父斟满一杯茶推到姜老夫人面前,讨好地道,“母亲,儿子最近有些周转不开,拨给我一百两吧。”
姜老夫人眉毛一竖,吃惊道,“一百两?你与同僚喝酒喝的是什么酒?要花销这么多!”
“母亲,不要生气,这钱不是用在儿子身上的,是那边有事急用。”
姜老夫人闻言怒气顿消,但犹带烦躁地道,“你为官以后俸禄不够一家子嚼用,这么多年还是靠华氏用嫁妆补窟窿。”
“你以为我贪心华氏的嫁妆,不想给沅容么。”说着说着,姜老夫人愈发不满,“华氏的嫁妆早晚都要交到沅容的手里,拖来拖去还不是为了你!”
姜父面带愧疚,道“都是儿子不争气,让母亲费心了。”
“依我的意思,华氏的陪嫁还是留下几成给那边用。”姜老夫人思来想去定了个主意,中气十足地说道。
姜父慌忙扯扯姜老夫人的衣袖,提醒道,“母亲,小声些!您忘了,沅容她还不知道。”
姜老夫人很听儿子的话,母子两人说话越发小声。
“好好好。你都守了三年了,也算对得起华氏,姜氏血脉不能一直流落在外。”
“都听母亲的,等打发沅容出了门子就办。母亲,儿子觉得,还是要把嫁妆早点给沅容。这个时候对沅容好些,日后您的亲孙子,才能得到当世子夫人的姐姐扶持啊。”
“唉,罢了罢了。那就依你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