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高考,学校会变得非常和蔼可亲。每个高三生都是学校的宝贝蛋。
空调送电高三优先,食堂特色菜高三优先,课间操不去也睁一只闭一只眼。刚煮好的粽子,也要最先送给高三吃。
凉了不好消化,影响高考。主任原话。
江今澄和李元得到允许推开门,教室里很乱。窗帘拉得严实,但开了灯,光线又明又暗的。
讲台上堆了大把向日葵花束,学生在过道排队一人拿一束,
两位老师看到他们都怔了下。
先反应过来碎花裙的女老师冲他们笑了一下,转头对男老师说:“我这课应该上不了了,送粽子的来了。”
“各位同学安静一下,听你们英语老师讲句话。”
男老师拍两下手,教室刹那静了下去,江今澄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声音。
“待会要开壮行会,我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今天是你们在校最后一天,也是高中阶段最后一堂课。”
“在这里感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明年我不希望在学校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人,祝大家金榜题名旗开得胜。”
在热烈的掌声中,坐在第一排的女生递了束向日葵到女老师手中。
她的碎花裙鲜亮,裙摆随步子晃出好看的弧线。
“进去吧。”
经过李元和江今澄身旁时,女老师低声对他们说。
门被带上后,二班几十双眼睛落到他们身上。
李元给了江今澄一个眼神,她走上前到男老师身旁转述领导的话。
“哦哦,行。来两个人上来发一下,快点吃完待会开壮行会。”
其实刚一进门江今澄就看到边缘了,他们之间太熟悉,不用看清脸就能认出。边缘也看见她了,在下面挤眉弄眼还和许松年嘀咕什么。
“老师我,我和许松年发。”
男老师还没有答应,边缘已经站了起来准备往讲台走。
“行,就你俩吧。”
边缘来得快接过她手中编织篮掂了两下说:“还挺重。”
“可累死我了。”
怕被别人听到,江今澄说得很小声。
她转身要走,但身边突然多了个李元,堵住本就不宽的过道。
热情又期待地靠近边缘:“学长好,还记得我吗?”
“你?呃?”
边缘显然对李元毫无印象。
“青科赛,当时我们组小车有点问题,老师不在你帮我们调的。”
“哦哦,你啊,怎么样,后来拿奖了吗?”
“只拿个市奖,做得不好。”
“没事,初中玩玩就行。”
领向日葵的过道没人排队,男老师随手选了一束敲了下边缘的头,草木香在那刹那涌入江今澄鼻腔。
她呛了一下也吓了一跳。
“还聊呢,桃李满天下了你。许松年都要发完呢,你一个没发,准备冷了再吃是吧。”
许松年闻声转头。边缘躲着砸向自己的向日葵连连讨饶,搭话男生和江今澄都笑得不太自然。
两人战战兢兢地低头往门口走。
空调打得很低,许松年背对直吹的冷风保持粽子温热。
他以为江今澄不会转头,专心发着粽子。最后几个粽子都在竹篮里面,熟粽子的红绳刮到竹篮毛刺。稍微一扯结果生粽子系的红丝带也缠到了毛刺上。
粽子在手里握太久,粽叶三角尖渗出的水滴落在他掌心。
许松年被烫了一下,视线移到了前排过道。
门外日光晃眼,热意翻涌,江今澄正拉着门把手往后退。
目光相接的刹那,许松年看见她眼睛弯成了月亮。
再低头,烫人的水滴已经没什么温度,只有黏腻覆满掌心。
——
开完动员会高三放假回家,其他年级还要再上一天才能拉考场。
精挑细选三十张桌子,多的拉到走廊供考生放东西。
杜宁桌子被拉到走廊,不用带太多东西回家。
她突发奇想问江今澄:“你说,如果我把课本放桌洞,会不会有高三生进场前忘了知识点正好翻到我准备的书。”
江今澄不敢给出肯定回答,只说有可能。
“你等着,我写个可自行借阅。说不定有人正好翻到能多考几分。”
说干就干,杜宁掏出记号笔写在布置考场多余的白纸上,透明胶带贴好在桌面上。
“高考可是人生大事,我这相当于救人一命。”
杜宁得意地冲江今澄笑。
“确实,杜大师造福众生。”
“低调低调。”
考生信息已经裁成条,班主任怕他们整丢,自己挨个贴。
“东西该带的都带走,下午拉警戒线就不许进了。放假这几天没人监督自觉复习,中考结束回来不上课直接期末考。”
发了多少张卷子已经数不清。每科都是厚厚一沓,而且不附答案。
问题不大,只要有一个人搞到答案,等于全年级都有了答案。
还是第一次中午放假。正午太阳大,从教室走到校门出了一脑门汗。热浪浮动,树荫下也要眯眼走路,浑身都舒展不开。
下了公交车直奔奶茶店,门帘冷气像烟一样飘下来,江今澄也差点热冒烟了。
店内人不多,新品买一送一,其余八五折。
掏口袋准备给钱时,江今澄又点了杯热的茉莉奶绿。
沿途有围栏的地方爬满了凌霄花,绿意浓厚依然掩不住鲜亮的橘橙色。植物确是四季的代表,她在小小教室连上十来天,对夏天的感受也削弱很多。
漂亮的凌霄花,美好的小长假。
明天才看考场,许松年应该在家。
按门铃比较刺耳,还有固定时间,不像敲门可控,她抬手轻扣三下。
迎面是一阵冷气。
她站直身子清清嗓,将热的茉莉奶绿递给许松年。
“请你的。”
“热的?”
他的是纸杯,江今澄是透明杯,摸都不用摸。
“对啊,你喝冰的万一拉肚子怎么办,后天就高考了,保护肠胃很重要。”
她仰脸笑着,瞳仁黑到透亮,清晰地映出许松年的模样。
“有事?”
“有事有事。”
江今澄疯狂点头。
“你,最近做过的英语卷子有没有丢。”
光他们一个年级就发了有二三十套卷子,其他年级也算上,学校打印机估计一个星期都没歇过。
卷子发到后面不是单面就是没墨空白,英语更是连标题都没改,印着高三这个联盟那个联考的。
“没丢。”
“借我看看呗。”
扬起的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许松年肯定会给她看,江今澄只是礼貌问一下。
她都准备掏书包比对试卷,许松年却对她摇头。
“不行。”
“你要复习吗?复习完给我也行。”
“不复习。”
“你要卖给下一届?我就看看不拿走,你拍给我也行。”
“不卖。”
他不像在开玩笑,江今澄垂眸沉思一会儿又抬眼看他。
“那打扰了,我先上去了。”
江今澄对事实接受得很快,不质疑也不发问,话里没有情绪没有起伏,标准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我开玩笑的,但好像不好笑,对不起。”
楼道背阴,光线暗,目之所及都是一个色调。地下室涌上来的空气依然潮闷,与灰调的墙壁织成不太明朗的气氛。
“没事没事。”
江今澄连连摆手。她没那么霸道,要什么许松年就得给她。
“你平时不怎么开玩笑,我以为你有别的用处不方便说。那我回去拍给你吧,你还能留着复习。”
“不用,我找给你。进来坐吧。”
他没带上门,江今澄也没关。许松年进卧室找做过的卷子,江今澄也把书包里所有英语卷子掏出来。
今天发的卷子标题没来及改,很容易找到原卷,前几天发的改了标题,不好找。
许松年搬个矮凳子坐在她对面,两人各捏着一沓比对听力阅读。
好在都是套卷,翻了有三四厘米厚的卷子,只差一套没找到。可能是英语组自己出的题。
“差不多,那我走了,谢谢啊。”
原卷和新卷叠在一起塞进书包,拉链咻的一声从头拉到尾。
“不客气,你留着吧,不用还我。我留着也是卖废品。”
“那行,你这正好还查了生词,省我挨个找了。”
他每张卷子都订正得很认真,而且字迹清晰不连笔。
想来江今澄从小学就开始练硬笔后来又转软笔,却始终没能练成一手好字。
她做不好的又何止这一件事,算了。
“走了。”
拎起茶几上的奶茶,包装袋洇了圈水。江今澄没带纸想直接用手去擦,许松年抢先抹了去。
他没来及抽纸,也是直接用手抹。并没有抹干净,反而拖出长长水痕。
许松年先反应过来重新抽了张纸擦干茶几和手上的水,江今澄局促地收回手,扯了扯校服短袖下摆避开容易撞上的视线。
“有求于人,是不是该说点好话?”
他声音散漫,但不像能直接拒绝。江今澄习惯观察别人的脸色来判断并给出对方想要的回答。
“你想听什么好话?”
她并非完全不会低头,许松年借她卷子,适当索取回应也在情理之中。
“送我个祝福吧。”
祝福?高考加油前程似锦金榜题名旗开得胜这些话,别说许松年,就江今澄参加几次活动都听腻了。
江今澄垂眸想了会儿。
许松年家很空,不说杂物,连会堆在沙发茶几的毯子水杯都没有。边兰总骂她东西多房间乱,但这些没用的杂物却能实实在在承载回忆和支撑生活。
她不知道许松年是不是极简主义,或者习惯这样生活,但应该没有人在生活中会想要远离幸福。
学校最近改变作文考察方向,她刚写过生逢其时和生不逢时的思辨。无论持什么观点,本质还是为了人更好地发展幸福地生活。
追求幸福,是人绕不开的目标之一。
“祝你幸福,许松年。”
幸福,是最好的祝福了。
不论你追求什么向往什么,都要幸福。
茶几并不宽,因她忽然转身,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许松年怔了下,只说出一句:“你也是。”
“我们都会幸福的。”
她昂头望向许松年,眼神纯净,能直接看透,也确实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