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答来的很安静,但也相当笃定,只要不是笨蛋就能看出我是故意的。
但他多半就是个笨蛋。
因为他居然笑了,还是那种哈哈大笑,边笑边说:
“再不走就赶不上比赛了。”
叽里咕噜说啥呢。
“拜托慢点说话,我听不懂。或者。说英语。”
他不笑了,我又觉得有点害怕,他心眼子看上去比佐佐木等还多,还没副眼镜拦着。
会不会觉得我对他有意见,但我不是嘲笑他口音的意思,虽然他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但嘲笑别人的口音也太过分了。
“日语不好,没针对你,别误会,大不了...跟你道歉。”
“又是道歉。还有别的吗?”
...
我真傻,真的,居然替这种人考虑。
我是没有笑话他的意思,但他明显拿我当乐子了!
不是说好了打棒球的都是好人吗?
“你想怎样?”
“唉呀,生气了。”
他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看的人更火大了。
就在我以为他会继续说点什么故意把我惹毛的话时,他却见好就收,转身朝着被我叫住之前的方向,就在我以为他决定丢下我就这么走开时,又回过头——
“棒球部,this way(这边)。”
我是还在生气。
但他都这么说了。
还是他主动说的。
而且他这个人虽然性格比较恶劣但其实...脸还挺好看的。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还是当我没说好了。
嗯,主要还是为了比赛。
“你不是冰河的学生。”
“小手指。”
“经理?”
经理来看比赛?嗯,很合理。
我点头。
“连校服都不换就想骗人——”
“校服,租的。”
我一脸正色地看着他,被我打断以后他也看过来,笑意丝毫不减。
想看我编是吧,等着。
现在就编给你看。
“我是小手指的经理,刚才,去了帝德,刺探情报。”
“时间太赶,没换校服,所以才迟到。”
“有什么,问题吗?”
“那...作为报酬”
说话就说话,凑过来干嘛?
“远点,我听得见。”
但他没听我的,因为他声音也放轻了,离远了的确不太能听见:
“告诉我你打探的,情报。”
“帝德四棒...”
他眯了眯眼,也认真起来,大概没想到我真能说出点什么。
为了突出情报的重要性,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音量:
“球棒是黑色的。”
说完,我就不再看他,也不说话,还握紧了拳头——
防止自己笑出声。
“这种情报。有什么用?”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声音从远一点的地方传来,也不再是故作轻浮的玩笑语调。
“哼。是你不会用。”
他闭嘴了,多半是意识到就算不会说日语,本人也不是那种可以任他可以捏着玩的软柿子!
不过我说这些,也不光是为了回击。
是人的问题吗?为什么这次撒谎不会像在学校那次一样,干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还是这种猜测本来就是错的。
但这样不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要么想办法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么去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后面那个办法多半也不管用,我可是被观察了好一段时间才出院的,就算有什么器质性的病理问题当时也能检查出来才对,毕竟就算是忘记语言这种罕见症状也是当时就有的,所以唯一的解释还是...
我和过去那个‘有我和诗’,并非同一个人,前世的记忆和死前的回忆做不得假,就算她有臆想症,也编不出一个生长在异国他乡的人的一生。
但这样不就又回到——
“桐岛,她是谁?”
欸?
这么快就到了?
我如梦初醒般的抬头,眼前是在帝德球场外围观时看到过的等候区,但眼前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尽管这不妨碍我知道他们的身份,毕竟那一个个印在训练服前的冰河二字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所以这里是冰河的等候区。
我下意识去看把我带到这里的人,没理那个绿头发绿眼睛的家伙,谁让他也没问我。
“怎么不提醒我?”
“怎么能怪我。”
拳头又硬了。
但这次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也是我自己走神。
我忍!
“谢谢你,带路。”
这样应该能顺带回答那个人的问题了,除非他是笨蛋。
“哈?故意没听见吗?”
完了他好像是真笨。
但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所以随便吧,小绿。
而且你单纯成这样落在这种坏东西手里平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既然决定道谢,临走之前,我还是从随手提着的袋子里随手拿出一样零食递到他面前——
“谢礼。走了。”
见他接过...可恶居然是手指饼干但好像收不回来了,算了就这样吧。
至少我还有别的,而且我也不是专门来吃零食的,只是怕看不懂比赛太无聊,想着打发时间而已。
·
“所以那个人是谁?”
“已经连‘带路’都听不懂了吗,这下该怎么办,听不懂指令的大猩猩——”
“我当然听懂了!她是找你带路过来的,对吧!”
“哈哈哈,真厉害,居然猜对了。”
不等卷田纠正他故意曲解的说法,桐岛秋斗轻声道:
“那家伙...是帝德派来的间谍哦。”
“啊,难怪我看那身校服眼熟...间谍?!你带她过来干嘛?虽然也不怕他们看,但是帝德居然会用这种手段...哼,是忌惮我的——”
“骗你的,她说自己是小手指的经理。”
“...我已经不会再信你——”
桐岛秋斗再次打断他的发言,这次先是抬手:
“不信你看,那边聊的挺开心哦。”
·
当我来到小手指的等候区,发现现场出乎意料的安静。
不会又是跟上次一样吧。
“和——”
最先看见我的是站在外围的土屋学长,但圭酱好像还在跟大家说些什么,猜想是比赛相关的事情,我下意识伸出食指抵住嘴唇,但手才抬到一半就自动放下。
已经晚了。
其他人见状也不出声,就连哈鲁酱也没说话。
还是打扰到他们了吗。
于是我点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自己近找地方坐下,一路走过来有些口渴,先拆一盒果汁饮料。
可惜已经不冰了。
...
...
...
“看我,干什么?”
已经说完了?
话说今天的圭酱看着怎么不太对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会又是跟上次一样吧?
我看了看沉默的圭酱,又看了看手边在塑料袋里摊作一团的各种零食。
“圭酱,我帮你带了薯片。”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看着我说:
“是和诗吧,谢谢,但是不用了。”
...
...
...
啊?
我先是看了看哈鲁酱,这里我最熟的人就是他了——
“是圭。”
是又怎样。
紧接着又看了看小山,这里最靠谱的人类就是他了——
“要君恢复记忆了,所以...”
恢复了又怎样。
然后我把目光放在离我最近的土屋学长——
“是圭大人!和诗!”
算了你是二次元。
最后我只能将唯一的希望放在站在一边欲言又止的瞬酱和葵酱身上——
“是失忆之前的要君,跟你认识的...可能不太一样。”
把可能去掉。
“嗯,但我们已经...跟他说过...你的事情了。不用担心。”
真是难为大家了。
该不过担心的人应该不是我。
最后的最后,我又看回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他现在不爱吃薯片了,这个问题很严重,但他自己好像不这么觉得。
“还有什么事吗?”
我摇摇头,拿在手中的薯片被我放回原位,我打算待会自己吃掉它。
可下一秒,他又坐到我身边,动作无比自然,自然到像在自家客厅。
?
接着又躺了下去,撑着脑袋的手肘距离我带来的零食补给包仅不到十公分——
“要不要现在就去吉祥寺?”
!
“圭酱我给你带了薯片。”
这已经是我最快的语速了。
果然,他伸出了手,像我认识的那个圭酱,像那个喜欢吃薯片的圭酱——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说了哦,没问题吗?”和大家一起围过来的小山当即回答。
可我只看见圭酱伸到一半的手收回,就像他一边说着没事,一边重新端正坐好的身姿。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递给他的薯片也停在半空,但比起尴尬,我更多的是失望。
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可能我最近的问题很多,又一个也没能解决,所以已经不擅长思考问题了吧。
我不是只带了零食,还有电解质饮料,矿泉水之类的,虽然知道他们自己会准备,但一场比赛那么长,万一不够,我这里还有。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派不上用场的感觉,果然还是去学一点棒球常识比较好吗...在学习日语的同时。
“不吃零食,是我的习惯。”
圭酱突然说话了,但是那个不爱吃薯片、啊,是不吃零食的圭酱。
他在跟我解释,虽然他根本就不认识我。
和那时候...那条短信一样。
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突然笑了,但不是那种轻松到让人不自觉想要模仿的笑。
“圭酱,一直都是个好人。”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这样告诉他。
尽管我知道,在他眼中,现在的我也只是个光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朋友。”
“所以...对不起。”
他张了张嘴,我猜他本来打算不问为什么,直接原谅我,但他没有。
他选择不原谅,然后问:
“为什么,要道歉?”
我很高兴他选择问我,一边微笑一边道歉看起来很失礼,但我还是觉得开心,抑制不住的开心:
“我因为找回记忆的圭不做失忆以后会做的事情,就对你生气,明明是我做错了,却让你来解释...这对你,一点也不公平,所以我必须,真心跟圭酱道歉...”
...
欸?
道歉?
这么长的道歉...
...
我说的?!
“我..我说出来了?!”
圭酱点点头。
还不是在心里说的!
也不是无意识说出的话,是...
“和、和诗?”
尽管惊讶,惊讶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但他还是没有推开我。
“圭酱...谢谢你,愿意跟我做朋友。”
“来到这里以后,能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
是哭着说出来的啊,好像有点没出息。
也是我自己结束了这个短暂又突然的拥抱,好像也有点尴尬。
但这些话,都是我自己说出来的,是我自己想说的。
是我的真心话。
擦干眼泪,视线还模糊着,我只看见一个人影,没有很清晰,但我知道那是圭酱。
明明很近,可我突然听见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今年多大了?”
·
“你今年多大了。”
刺啦一声过后,易拉罐拉环带着封口的金属片离开表面,空气得以进入,但里面并没有需要被它拯救的存在,相反,萃取留下的苦涩液体,是拯救他人的存在。
至少是拯救此刻的有我和诗。
没有说是谁的名字,当然也是因为两人根本不认识,但更多的没有必要,便利店门口只有他们两人,剩下的,就只有一台自动贩售机。
机器是不会说话的。
所以他是在问她。
要圭没有跟陌生人搭话的习惯,如果没有必要的话。
“二十岁。”
女声从自动贩售机的另一端传来。
如果这个骗子没有多管闲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