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胭凝对她醉酒后念叨傅温寒名字的事儿,有印象。
她记不太清那是出国的第多少天,大概开学前阵子,她和方糖去参加意大利朋友办的派对。
热情的意大利年轻男生主动和她搭讪,她兴致缺缺,懒得应付,索性窝在方糖身旁的沙发上装醉。
杯子里的酒没断过,似乎想依靠酒精填满情感方面的空缺。
饶是酒量再好,也经不住她这么喝。
回公寓的途中,慕胭凝脚步虚浮,没头没尾说了句:“我和傅温寒,BE了。”
方糖接话:“Best Ending也算BE的一种,你别太难过了。”
“傅温寒。”
慕胭凝真的喝太多,错把方糖当成她伸手推开的人,扑进柔软的怀抱,低声念叨,“你……”
方糖担心她站不稳跌倒,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预想她下句话会说的内容。
估计差不多是谴责他的内容。
慕胭凝口齿还算清晰地说:“傅温寒,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
方糖皱眉头,在她印象中,慕胭凝绝非为情所困的人,没见过她和哪个男人结束后还对他念念不忘。
傅温寒是第一个打破前例的存在。
慕胭凝吸鼻子:“我想吃你做的火鸡面。”
方糖以为她哭了,捧起她的脸,确认她没掉眼泪,只是眼眶明显泛红。
“我什么时候给你做过火鸡面?”方糖从来不做速食,她认为速食不健康。
慕胭凝沉默几秒,仔细辨认眼前人是谁,她失落垂头:“是傅温寒在意大利给我做的火鸡面。”
方糖哑然,想说些话安慰她,又觉得言语太轻,换为实际行动:“要不……我替你给他打个电话?你们分开的原因是什么?把问题解决就行了。”
“不能打。”慕胭凝连连摇头。
“为什么不能?”
方糖问到慕胭凝的痛点上,她酒醒些许,眼神暗沉沉地,心事复杂。
“我……”她抬手揉揉眼角,“我给不了他想要的,不能继续耽误他。”
无法给予他名分、安全感、同等热烈的爱意。
离开他给的爱,可以继续生活。
离开自由……她离不开自由。
两者相较,傅温寒被放弃是她权衡利弊后的必然选择。
不能因为时而的想念,就忘记了分开的理由。
傅温寒的那句“嫂子”,成为加速他们结束的引线。
方糖带慕胭凝回家,给她煮了醒酒汤,她小口喝着。
方糖心疼她:“你何苦?又放不下,又不和好。”
慕胭凝喝完醒酒汤:“我在他身边,只会消耗他的感情,给不了他想要的爱,与其搞得双方痛苦,不如早点分开。”
数不清有多少男生给她示好,追求她,可她总是下意识觉得,不管谁都没有傅温寒好。
即使分开了,断联了,她心里的位置仍旧被傅温寒占据到满满当当,分不出星点空余迎接别人。
“我感觉别人不配和他比,我好像,喜欢不上别人了。”她说完这句话,又陷进想念傅温寒的漩涡里。
方糖点头:“傅温寒长得帅、年轻、有钱,各方面条件都算天花板级别,你和他有过一段,择偶标准肯定受他影响,眼光更高了。”
为了帮助慕胭凝早日走出失恋的伤感,方糖空出大把时间,陪她出门逛街、吃饭、散步。
饭店里,慕胭凝盯着没剥壳的虾和螃蟹,想起有傅温寒在身边的时候,她不用动手做这些。
不止这点,他在照顾她的各个方面,都做得无可挑剔。
她的眼角余光,捕捉住店门口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少年,他带着卫衣帽子和白色口罩,身形很像傅温寒。
“方糖。”
慕胭凝的语气瞬时焦急,“你快看门口那个男生,像不像傅温寒?”
方糖抬眸,没看到慕胭凝说的男生。
慕胭凝起身追了出去,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根本没有身穿卫衣的男生。
难道想念他,想出了幻觉?
类似的幻觉,往后还出现过几次。
她和男同学走出校门,讨论今天课上教授讲的内容,街对面拐角处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路过曾经和傅温寒一起用过餐的餐厅,里面有位男顾客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出门走向相反的方位。
每次她和方糖提起,方糖都问没追上去看看吗,她说:“就算是他,我们见面了也没话说。”
方糖好奇:“怎么会没话说呢?你们原来那么要好,不至于现在无话可说吧?难道你们分开的时候,闹得很难堪?”
慕胭凝闭口不言,方糖不再追问。
往后,再没有类似的幻觉发生。
“好啦,骗你的,我没有录。”方糖耸耸肩,又强调,“但是你真的有喝醉酒叫他名字。”
慕胭凝捂脸逃避:“哎呀我真的不记得了,突然想起来画廊还有事,我现在去一趟。”
黎清阑叮嘱:“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你出门记得带伞。”
“好!”
慕胭凝去画廊,进了办公室,收拾凌乱的桌面。
颜料、画纸、毛笔、镇纸……乱作一团。
不过也还好,横竖没有她现在的心乱。
有人敲门,她应声:“请进。”
新招的助理乔斯尘进来,给她汇报:“慕姐,明天要去伦敦拍卖会,往返机票订好了。”
“好,确定齐老的画在拍品列表里?”
这次的拍卖会主题,是以流落在全世界各地的不同国家书画古籍、古董文物为主题举办。
慕胭凝上周刷微博,看到有消息传出,齐老的封笔之作经后人转送,辗转到国外,这次大概会在伦敦拍卖会露面。
乔斯尘确定:“我联系了知情人,确定有齐老的画作。”
“你辛苦了。”
窗外响起一声闷雷,慕胭凝回头,天边乌云翻涌,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下班吧。”
慕胭凝和乔斯尘走出画廊,猜测齐老那幅画作会以多少金额起拍。
他们走远,画廊旁边的停车位,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窗缓缓升起。
宋樱时递过平板:“傅总您看,慕女士的微博号上周点赞过一条伦敦佳士得拍卖会的动态,主办方给您寄来的邀请函已经送到了。”
傅温寒扫一眼动态,淡声:“如果她拍不到那幅画,别人也别想拍到手。”
宋樱时表示明白,这幅画的得主,最终一定是慕胭凝。
她不由得在心里咂舌,慕女士究竟何方神圣,能让傅温寒花费这么多心思。
按照预报,这个点应该下大雨。
然后傅温寒会下车撑起雨伞,走到她身边,装作偶遇,和她共走一段路。
多浪漫的情节呀,都怪不争气的天气。
也怪慕女士身边的那个男的,挡了傅温寒的路。
意料之中,齐老的画作被抬价到巨额数字。
慕胭凝犹豫,侧目看向出价八百五十万英镑的中年外国人。
这个价格,折合人民币八千万,不是小数目。
她这些年收藏了诸多古画,小金库盈亏不成正比,这次的八千万能拿得出来,只是买了这幅画,接下来两个月的生活质量,会稍微下降一点。
坐在VIP区的金发女郎戴着墨镜,抬起竞价牌,报出数字:“17m pounds.”
附近有人唏嘘。
金发女郎将八百五十万翻番,直接给出一千七百万英镑的价格。
没人再敢竞价,慕胭凝惊讶,小声:“开这么高的价啊,摆明了防止再竞价。”
乔斯尘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好大的手笔。”
没拍到想要的画作,他们遗憾而归。
回到画廊,经理大步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画筒递给慕胭凝:“这是一位女士送来的,交代我务必亲自送到您手上。”
慕胭凝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问关键:“她叫什么名字?”
经理回答:“没说名字,只说她老板是傅总。”
傅总,还能是哪位傅总。
这家画廊开业还没多久,他就频繁出现。
表面上对她冷淡,行动上还是不会说谎。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回到办公室内,她打开画筒,里面保存完好的,就是拍卖会上那幅画。
傅温寒曾在深夜里辗转难眠,思索时隔这么多年,慕胭凝主动旧事重提并道歉,会不会是在释放求和的信号。
这会儿轮到慕胭凝揣测,他花重金拍到画作,又让秘书送来,这是否,是他传来的某种暗号。
她拨通傅温寒的号码。
电话那边响了几声,接通后,传来他冷淡低沉的嗓音:“有事?”
疏离的语气,莫名让她不爽:“不是你让秘书给我送画来的吗?”
“哦,”傅温寒的语气欠揍,拽的没边,好像故意气她,“我英国一个朋友,买了这幅画,家里又没地方放,想起和我在柏林画展见过,以为我感兴趣,就送给我了。”
慕胭凝阴阳怪气:“那你朋友还挺财大气粗的,一千七百万英镑的东西,说送就送了。”
折合人民币1.5个亿,对她来说是大钱,对傅温寒来说,估计还不够入他的眼。
傅温寒问她:“现在这幅画在谁手里?”
她理亏,转移话题:“我请你吃饭吧,当面感谢你,顺带给你付买画的钱。”
“行。”
慕胭凝专程回家换衣服,她挑了件粉色的法式鱼尾裙,补了补妆,按约定时间抵达餐厅。
傅温寒坐在二楼,他身穿高定西装,服务生上齐菜就退了下去。
慕胭凝在他对面落座:“你怎么提前来了?”
“看错时间了。”
傅温寒无意延续时间话题,注意到她的长裙:“你穿粉色很好看。”
你穿什么都好看。
衣服好看是因为穿在你身上,穿在别人身上的话,就没这么好看了。
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单独相处。
一个在学习克制感情,一个在学习勇敢表达。
“是吗?”她眼睫弯弯,“粉色在古代西方是鲜血冲淡的颜色,是勇气的象征呢。”
主动道歉、主动提出见面、精心打扮前来赴约,哪样不需要勇气?
他懂得她的隐喻,毕竟曾经亲密无间,怎么会不了解她话里的意思。
“见我需要勇气?”
她说笑:“需要的,你现在给人的压迫感很强。”
“我又不吃人。”
傅温寒挑眉,“我自作主张点了菜,看看有没有需要加的菜。”
这一桌菜都是辣味。
她记得,他不能吃辣。
“没有了。”
“先吃饭吧。”
慕胭凝的视线,频频往傅温寒的方向瞟。
她轻声问:“你能吃辣了?”
他现在吃辣面不改色,仿佛从小就不怕辣。
他们都记得彼此的饮食偏好。
“嗯。”他刻意冷淡,惜字如金。
与七年前的热烈直白形成极有冲击力的对比,无声诉说着时间带来的改变和伤害。
他比以前克制且成熟,也更吸引她。
对于傅温寒来说,天下没有克服不了的难题。
唯独,不想她。
他做不到。
慕胭凝问他:“你的银行卡号还是那个吗?我现在给你汇款。”
傅温寒防止她汇款:“那个转成对公账户了,我不用,能不能换种支付方式?”
“什么?”
傅温寒的眼神深沉执着,还抓着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不放:“我不缺钱,不要你给我汇款,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当模特的时候,你不画我的脸。”
他再次问到这个问题。
他再度以为她会采取回避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