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像带着某种重量,沉甸甸地压在钟懿的心上。旁边那点可疑的暗褐色痕迹更是让她脊背发凉。
谢承深夜在此焚烧写满字的纸张,而这张带着焦痕和可能血渍的碎片,偏偏在她触碰这扇神秘大门后出现,上面还写着如此意味深长的词语。
钟懿想,这绝不会是巧合。
“轮回”是指生命的循环往复还是是酒店运作的某种核心机制?
无数猜测在她脑中翻腾。
钟懿将纸片紧紧攥在手心,纸片干燥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钟懿再次将目光聚焦在门上。
这扇门后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她只是触碰就引出了这张碎片?是警告还是是提示?
钟懿再次尝试推门,那扇门依旧纹丝不动,坚不可摧。门上的星辰图案也恢复了黯淡。
此地不宜久留。谢承可能随时会出来。钟懿选择转身离开,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静谧之间”,关上门,她才摊开手掌,再次仔细审视那张小小的纸片。可惜除了那两个字和疑似血渍的点,再无其他线索。纸张的材质也很普通,像是人间常见的笔记本用纸。
钟懿拿着纸片尝试在众多的书籍中找到能否感应到的书籍,可惜毫无反应。又尝试集中意念,想着“轮回”,纸片也毫无变化。
这似乎只是一张普通的碎纸片,除了上面的信息,本身并不蕴含特殊力量。但它出现的方式和时机,让它变得极不普通。
钟懿将它小心地收进口袋,真没想到这条连衣裙居然还有口袋,这让她再次感到荒谬。果然死后的世界是玄学的。
钟懿叹了口气,疲惫感再次袭来。她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雕花阴影,努力整理思绪。
钟懿感觉谢承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麻木冷漠,他深夜独自书写又焚烧的行为,以及那张“轮回”碎片,表明他可能在暗中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计划或研究,这可能与他自身的执念或解脱有关,甚至可能涉及更危险的东西。
钟懿有种莫名的直觉这间酒店并不是像表面那样安全,平静的湖面下说不定到处都是漩涡。
她不仅要保护好自己,还需要找到方法与阳间建立联系,获取信息。
钟懿想到酒店的公共区域或许是个突破口,那里可能会有其他灵魂,也许能交换信息。
思路逐渐清晰。虽然困难重重,但她至少不再是完全的无头苍蝇。
第二天,钟懿是被一阵持续不断的、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吵醒的,如果灵魂的闭目养神也能算睡眠的话。
“喂!醒了没有?例行检查!”是菅远的声音,依旧没好气,但少了昨晚那种惊怒,变回了日常的烦躁。
钟懿磨磨蹭蹭的下床整理了一下裙摆,打开门。
菅远抱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水晶球站在门口,水晶球里面雾气缭绕。他上下打量了钟懿一眼,尤其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周围,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休息好或者被什么附身。
“看来没出什么幺蛾子。”他小声嘀咕一句,然后板着脸说:“手伸出来。”
“做什么?”
“检查你的‘魂体稳定性’和‘执念污染度’。这是例行程序,快点!”他不耐烦地催促。
钟懿伸出手。菅远将那个巨大的水晶球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快速地在钟懿的手腕上点了一下。
一阵细微的又冰凉的触感传来。
菅远立刻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像是在感知什么。几秒钟后,他睁开眼,兔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奇怪,你的魂体非常凝实稳定,简直不像新死的。执念也很清晰强烈,但没有扩散或扭曲的迹象”他狐疑地看着她,“你昨晚真的没乱来?”
“没有。”钟懿如实回答。
“啧,真是怪胎。”菅远撇撇嘴,抱起水晶球,“算了,稳定是好事,省得我麻烦。记住,保持现状,别胡思乱想,尤其别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他又意有所指地警告了一句。
“餐厅在哪里?”钟懿趁机问道,“我有点饿’了。”她找了个借口。
菅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要求去餐厅:“饿?灵魂怎么会饿?哦,你是想找点‘存在感’吧?跟我来吧,正好我也要去‘补充’一下。”
他抱着水晶球,示意钟懿跟上。
餐厅位于大堂西侧,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摆放着十几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小圆桌。出乎钟懿的意料,这里竟然坐着七八个“人”。他们的形态各异,有的凝实如生人,有的则略显透明模糊,但都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些杯盏,里面盛着各种颜色的、散发着微弱光晕的液体或雾气状的东西。
他们彼此之间很少交谈,气氛沉寂得诡异。
空气中飘荡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各种情绪的味道,淡淡的悲伤、迷茫、不甘、偶尔有一丝微弱的喜悦。
菅远走到一个类似吧台的地方,对着后面一个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得像木偶的侍者说:“老规矩,一杯‘忘忧’,多加‘沉淀’。”然后他看向钟懿,“你要什么?‘忆苦’?‘思甜’?还是‘麻木’?”
这些名字听起来就不怎么样。钟懿谨慎地回答:“和你一样吧。”
菅远翻了个白眼:“‘忘忧’可不适合你这种执念深重的。给你来杯‘清心’吧,免得你老是东想西想。”
很快,两杯液体被端上来。菅远那杯是浑浊的灰色,不断有细小的气泡升起又破灭。钟懿那杯是清澈的淡蓝色,散发着薄荷般的凉气。
菅远端起杯子,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然后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烦躁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点。
钟懿学着他的样子,小心地抿了一口。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涌入喉咙,然后扩散开来,让她纷乱的思绪似乎清晰宁静了片刻,但那种寻找真相的迫切渴望并没有减弱,只是被暂时安抚了。很奇特的体验。
她一边小口喝着“清心”,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餐厅里的其他灵魂。他们大多眼神空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有两个低语交谈的,声音也模糊不清。
“……真的不甘心啊……孩子还没成年……”
“……那负心汉……不得好死……”
“……找不到……到底放哪里了……”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入耳中,都是关于生前的遗憾和执念。
这时,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身体部分透明的男性灵魂飘了过来,坐在了钟懿他们旁边的桌子,唉声叹气。
菅远似乎认识他,随口问道:“老王,还在想你藏私房钱的地方啊?”
“是啊是啊,”老王愁眉苦脸,“明明就藏在书房那本《战争与和平》里,我老婆怎么就找不着呢?急死我了!”
菅远嗤笑一声:“得了吧,你死了都快半年了,你老婆估计早把书卖废品了。死心吧。”
老王闻言,身体似乎更透明了一些,唉声叹气地飘走了。
钟懿心中一动。这些灵魂似乎能模糊地感知到阳间的一些情况?或者,酒店有渠道能知道?
她状似无意地问菅远:“酒店能知道阳间发生的事情吗?”
菅远立刻警惕地看向她:“你想干嘛?”
“只是好奇。比如刚才那位先生,你怎么知道他妻子找不到钱?”
“哦,他天天念叨,能量波动都指向那本书,我们偶尔‘巡阳’的时候会顺便看一眼反馈呗。”菅远说得含糊,“不过你别指望。‘巡阳’可不是给你查案用的。而且干扰阳间是大忌。”
“巡阳”?看来这说明这个奇怪的酒店确实有某种监控或感知阳间的机制。
“是谁负责‘巡阳’?”钟懿追问。
“当然是我和店长……喂!”菅远猛地反应过来,差点跳起来,“你套我话!”
“我只是问问。”钟懿一脸无辜。
“问也不行!”菅远气得耳朵都要竖起来了,“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光想着你的破案子了。告诉你,没门!想都别想!店长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的声音有点大,引得不远处几个灵魂茫然地看了过来。
菅远意识到失态,狠狠瞪了钟懿一眼,压低声音:“你死了这条心吧!安分待着,等你的执念哪天自己散了或者被净化了,乖乖去轮回才是正道!追查凶手?你以为你是……”
他的话没说完,餐厅门口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下。
谢承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今日他穿了一件墨绿色提花缎面的中式立领夹克,立领设计完美的凸显了他修长的脖颈和清晰的下颌线,白皙的脸庞真当衬得一句“公子如玉”的赞扬。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蓝发有些凌乱,眼神空茫地看着餐厅内,仿佛只是路过。
但菅远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紧张地站直了身体:“店、店长!”
谢承的目光缓缓扫过餐厅,在钟懿身上停留了半秒,然后落在菅远身上。
“很闲?”他淡淡地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没、没有!我正要带新客人熟悉完环境去归档!”菅远连忙回答。
“嗯。”谢承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他没有看钟懿第二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但钟懿能感觉到,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他肯定听到了部分对话。
菅远长长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然后怒气冲冲地转向钟懿:“都怪你!差点害死我!我去归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