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无边破碎与极致的痛楚中挣扎浮起,仿佛从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渊猛力冲撞而出。鼻腔间最后萦绕的,是焦糊味、自身血肉被圣力灼烧发出的恶臭,还有……铁锈般的血味,浓郁得令人窒息。
不对。
不只是记忆里的味道。
更真实,更鲜活,正丝丝缕缕钻入感官。
她猛地睁开眼。
视野先是模糊,随即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骤然清晰。入眼并非预想中地狱或天堂的景象,而是一片朦胧的暗色纱幔,拱顶雕刻着繁复古老的花纹,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籍、某种冷冽香料和……鲜血混合的奇异味道。身下柔软,她正躺在一座巨大华丽的黑棺之中,棺内铺着厚厚的天鹅绒。
身体的感觉异常陌生。细小,孱弱,四肢短小的不像话,仿佛轻轻一动就能折断。皮肤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能清晰地看到底下淡青色的细微血管。
她抬起“手”——一只属于幼童的、胖乎乎却毫无血色的手,指尖微微尖锐。
棺椁外,压抑的争吵声传来,使用的是古老的血族语,但她听得清清楚楚,仿佛那是她的母语。
“……必须尽快处理!卡弥拉氏族送来一个纯血幼崽说是‘礼物’,转眼就遭遇人类猎魔人袭击全军覆没?骗鬼呢!这根本就是他们的阴谋!这幼崽就是个灾星,是个诱饵!”一个尖锐的声音嘶吼着。
另一个苍老些的声音试图安抚:“冷静,托瑞多长老!查验过了,她血脉确实古老纯净,绝非寻常!或许……”
“或许什么?留下她,等着卡弥拉那些杂碎或者猎魔人循着味儿找上门来吗?我们氏族已经够衰弱了,经不起任何风波!依我看,趁她还在沉眠未醒,直接处决!用银刃刺穿心脏,永绝后患!”
处决?
沉眠?
她尝试调动力量,一股冰冷而磅礴的、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恐怖能量在这具幼小的身体深处缓缓苏醒,如同蛰伏的巨兽睁开了一只眼睛。三世积累的灵魂力量,正疯狂地改造、充盈着这具新生的血族之躯。
“处决?”她无声地重复这个词,舌尖舔过微微发痒的尖牙。
棺盖被猛地推开。
昏暗的光线涌入,几张苍白、俊美却写满焦虑或狰狞的面孔围拢过来。为首的那个,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却最为狠戾,手中正握着一把雕饰华丽的银质匕首,刃尖闪烁着对血族而言致命的光芒。
他见她睁眼,似乎吃了一惊,但随即狠色更浓:“醒了?正好,省得杀一个沉睡的,胜之不武怪胎——”
话音未落。
一只幼小白嫩的手,快得超出了所有血族动态视觉的捕捉极限,精准地握住了他持匕的手腕。
“咔嚓!”
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寝宫内炸响。
银发长老——托瑞多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剧痛甚至还没来得及传递到他的神经中枢。
他低头,看着那只属于幼崽的小手。那么小,甚至无法完全握住他的手腕,却像最坚硬的合金钳子,轻易碾碎了他的骨头。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绝非一个幼崽该有的眼睛。猩红的瞳孔深处,是亘古不变的冰原,是尸山血海堆积起来的残酷和漠然,仅仅是被注视着,灵魂就像被扔进了万载寒冰之中,冻得龟裂。
“你要……”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吵死了。”
稚嫩、软糯的嗓音,却浸透了九幽之下的寒意。
她轻轻一扯。
在一众血族长老惊恐万状的注视下,托瑞多长老整条手臂被硬生生撕扯下来,鲜血喷溅如瀑。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那只沾着血的小手,已经覆上了他的面门。
五指收拢。
噗——
像捏碎一颗过分成熟的浆果。红的、白的,淅淅沥沥地从那小小的指缝间滴落。
无头的尸身晃了晃,重重向后栽倒,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
剩下的三位长老僵在原地,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甜腻得令人作呕。
她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举到眼前,歪着头,打量着涂满脑浆和鲜血的手指。然后,她伸出小巧的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指尖。
动作天真,甚至带着一种孩童探索世界的好奇。
却让在场所有古老的血族,从灵魂深处涌起最原始的恐惧。
她跳下黑棺,赤足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身后华丽的棺木、喷溅的血液构成一幅诡异恐怖的画面。幼小的身躯站在那里,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无上威压。
“扑通!”
最年长的那位长老率先承受不住,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地面。
“始祖……始祖在上!请您……请您恕罪!”
另外两位长老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匍匐跪下,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请始祖恕罪!”
“求始祖统领血族!”
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尖锐刺耳。
她舔净了最后一滴血迹,猩红的眼瞳扫过跪了一地的古老血族,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度违和的、甜美又残忍的弧度。
“当女王?”软糯的童音带着一丝玩味,“可以哦。”
长老们刚松半口气。
却听那声音继续道,轻快得像是在索要一件玩具:
“先帮我找个人。”
她歪着头,笑容扩大,尖尖的小虎牙寒光一闪。
“那个用圣剑杀我三次的人类骑士。”
“现在——”
“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