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陆静宜在小巷里摸着黑踩着事先准备好的杂物堆爬上了书院后院外的高墙。
今晚她逃了晚课跑去看了雪山翁新写的《侠客无名氏第四部》的首场演出。这剧情简直太好看了。蒙面剑侠无名氏在全城百姓即将蒙难之际英勇杀出,救万民水火,给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拼命拍手叫好。
啧啧,要是这辈子能嫁无名剑侠这样的男人就好了。
陆静宜一边意犹未尽地遐想,一边伸长手臂在墙内摸索:“咦?奇怪,我的梯子呢?我明明在这里放了一架长梯的呀……”
忽然,漆黑的院内灯火骤明,中间有个人一边提着铜锣“哐哐哐”地一通猛敲,一边奔走相告:“来人啊,书院进贼啦!快来人啊……!”
很快,便有大批书院的学生浩浩荡荡提着扫帚椅子大麻绳之类的家伙什儿闻讯赶来,中间甚至有人提了来了一把劈柴刀。
就,就逃了个晚课,焉,焉需用劈柴刀啊!
正在墙上陆静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通惊闹的阵仗吓了一大跳,慌不择路间失足从高墙上滚了下来。所幸那高墙下是一片茂盛的大草地,不然这一通摔下来可是狠狠的要了亲命了。
可饶是这样,还是给她摔得痛个半死。眼见着一群人呼啦啦全都围了上来也是丝毫动弹不得。
亲爹娘哎!
幸亏,在即将接受一顿拳打脚踢之时,有人提着灯笼过来照见了她的脸:“咦?这不是骐骥班的宁路吗!”
宁路,陆静宜女扮男装在书院读书用的是她远在济南的母族表兄的名字。宁氏在济南虽也是世家望族,但这是在豪门望族之间普遍沾亲带故的京城。饶是她外公官居要职,到底还是势单力薄了些。于是连带着,宁府的老家亲戚“宁路”在这个书院里也就只能算是个“普通人”而已。
“对哦,这是宁路啊!”
“误会了误会了,不是‘梁上人’,是骐骥班的那个宁路!”
……
那提锣之人见众人有离去之意,便在人群中大声起哄:“我说宁路,这黑灯瞎火的你在这后院的墙上干什么啊!莫不是爬墙出去玩了一晚上刚回来吧?!”
这时,舍监也已闻讯赶到,见惹祸的是陆静宜,一肚子怒气也不好发作。陆静宜来书院那天,书院的院长大人亲自关照,一定要照顾好“宁路”的,绝不能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轻轻揭过也是说不过去,只得吹起胡子瞪起眼睛:“宁路,违反舍规,罚,留堂打扫,七日!”
提锣之人似是不满道:“啊?竟然要罚七日的留堂打扫!他也‘只是’爬墙出去玩耍了一通而已,是不是罚得太重了些啊?”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感同身受的忿忿道:“哪里重了!前些日子我只是睡过了头没有去上课,都被罚了半月的留堂打扫,他私自爬墙外出,竟然才罚留堂打扫七日!这哪里是太重,分明是罚得太轻了才是!”
陆静宜:只是“睡过了头”?您可是睡了整整一天!逃了一天的课!
“对哦,这罚得也着实太轻了些。上次我去不小心弄污了些藏书阁的书籍,可是被罚打扫藏书阁一月呢!”
陆静宜:您也不赖,直接把墨汁泼在了《天留经》上,大半本都全黑没法看了,那可是存世孤本!罚你打扫一年都是太轻的了。
“是啊是啊!确实轻了些……”
“你们这么一说,好像确实……”
陆静宜:……
舍监见状也是扶额。原本以为只是件小事,小惩一下完了轻轻揭过便可,没想到竟然会搞得这般难缠。他思忖:如今这事引了众怒,如果不认真罚一罚,只怕这些王孙公子真闹将起来,就大大的不好处理了。
舍监:“罢了,既然大家都觉得此次判罚过轻,那便再多罚七日,以儆效尤。”
“就这样吧,宁路也是初犯。再者,仔细着今后若是各位也犯了错,是否也要在此之上加码。”见学生们似是还有些不满,舍监摆手道,“行了,毋需多言!再有议论者,就一起罚!”
舍监走后,热闹人群也是立刻四散。乱哄哄很快变成冷清清。
只留下那敲锣人及跟班,还有即将被罚十四日留堂打扫的至今还痛得趴在地上还动弹不得的陆静宜。
见人群已散,敲锣人将手中的锣换了跟班手中的灯笼,得意洋洋地踱步走近陆静宜,弯腰拿灯笼去照陆静宜的脸。凑得近了,也便照亮了他自己的脸。
那脸倒也生得面若桃花目如朗星,也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一张好皮囊。可这样的一张好皮囊此刻看在陆静宜眼中,却是格外的面目可憎,简直如山林野兽一般。若不是她此刻动弹不得,她真恨不得立刻上去把那张脸打扁。
那人幸灾乐祸道:“怎么样啊宁小公子,这就要留堂打扫十四天了呢。你吃不吃得消啊?嗯?”
陆静宜气极反笑,道:“吃得消,怎么可能吃不消。薛三郎你吃毒毛毛虫都没事,我这区区一个留堂打扫,又怎么会吃不消呢!”
这敲锣人正是当朝薛太后娘家弟弟薛国舅家的独子,薛峥。也是她陆静宜的宿世之敌。
“你!”薛峥想到毛毛虫的滋味心中便是一阵恶心,但转念一想,便又是冷笑道:“毛毛虫的滋味不错啊,下回请你也尝尝。不过这回么,你就先好好挨罚吧!”
说完,他又从跟班手中换回了铜锣,举到陆静宜耳边大力一敲:咣~~!!
嗡~~~
陆静宜从耳朵到头皮都被那铜锣声震到发麻。她望着得意洋洋远去的薛峥,虽然耳朵暂时被震得啥也听不见,她还是声嘶力竭努力大喊:“薛峥你这个狗贼,你给我等着!!!”
**
自打陆静宜以“宁路”之名进书院读书至今,诸如今日这般的互相使绊儿下套儿的事二人早已你来我往了不知道多少回,众人怎么劝都是无效。
至于陆静宜说的吃毒毛毛虫的事,那是之前薛峥故意让陆静宜出丑,陆静宜才气不过往他头上丢毛毛虫的。只是没想到不知怎么的那毛毛虫爬来爬去,阴错阳差竟然掉进了薛峥口中,被他惊吓间吞了下去,结果毛毛虫中毒脸肿成猪头请御医给他开方子都过了好几天才消下来。
那次之后薛峥连着一个月都没找陆静宜的麻烦,陆静宜还以为他是改好了呢,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陆静宜愤愤地在宿舍里给自己擦药。
虽然书院就读的都是豪门子弟,但书院还是给学子们安排了两人住一间宿舍。只是排到陆静宜“刚好”是单数,所以她可以单独住一间。正好免去女扮男装被发现的很多麻烦。
今天后院这一跤摔得可真是不轻,到现在全身的骨头都还在痛。陆静宜一边疼得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擦药,一边想:看我下次怎么整治你!
哎呦,好疼好疼!
手脚疼,耳朵也疼,到现在还是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
……
这一夜,陆静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是刚一睡着就进入了一个深沉的梦境。
黑漆漆的到处是缥缈的烟雾,只有前方有一团晦暗不明的光。
没有其他路可选,陆静宜便径直朝那团漆黑走去。
越走越近,前方豁然开朗。像是穿过一条隧道,周围瞬间便变成了白天。陆静宜发现自己似乎身处在郊外的一处山边,不远处是一条小溪潺潺流淌。
接着,她便看见乱石上躺着一个被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的男人。确切的说,那是雪山翁新戏里的男主角,她的梦中情人无名大侠!
她下意识想要拍拍自己的脸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摸到自己的脸上竟也戴着面具。她试着摘了以下,摘不下来。
真是奇怪。
陆静宜不暇顾及,只抬头望向无名大侠。此时无名大侠就静静躺在凌乱的溪边乱石之上,一动不动。
“无名大侠!”陆静宜见状,哪里还顾得许多,赶紧冲了上去,“无名大侠,你怎么了!”
无名大侠没有说话,只是透过面具望着陆静宜。他似乎很想挣扎着起来,但也不知道是因为是受了伤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努力挣扎之下却是丝毫动弹不得。
“这样不行!”陆静宜着急道,“我先帮你转移到树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梦里的原因,陆静宜似乎变得力大无穷。饶是无名大侠这样一个比她高大上不知多少的成年男子她也能轻松将人拖移到旁边平坦处的树下。
无名大侠真的好帅啊!虽然因为戴了面具的关系不能展现他的全部容貌,但是,他真的好帅!!好帅好帅!好帅啊!!!
陆静宜在心里默默尖叫。
虽然是在梦里,但是难得有机会可以离她的无名大侠这么近,还不得好好欣赏下无名大侠的绝世容颜吗!
啊啊啊~不愧是无名大侠连嘴巴和下巴都比一般人生得好看!喉结也好看,肩膀也好看!也穿衣服都比别人好看!!哎呀呀,总之是哪里都好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无名大侠身上总有一种让她很熟悉的感觉?
不过她转念一想:嗐!她两三个时辰前才在戏楼里见过了无名大侠的飒爽英姿,让她有熟悉的感觉那不是很正常的吗!只是……
衣服?等等,无名大侠衣服上胸口那块是……血?
此时,无名大侠的伤口还在汨汨地往外渗着血呢!
“哎呀!”陆静宜低呼,“无名大侠你受伤了!”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扯开无名大侠的衣领看看伤处,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顿住了手。
此时,她转念一想:怕什么,这可是在我的梦里,我的梦境我做主,老娘想干嘛就干嘛,谁还能管得了我不成!更何况,现在这伤口确实得赶紧处理才行啊!
于是她矫揉造作地冲着无名大侠眨巴眨巴眼睛,扭捏道:“哎呀无名大侠,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是你现在伤得实在太严重了我必须马上帮你处理伤口,还望你莫要见怪哦!”
她故意等了几秒,继续道:“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啦~”
说完,她深呼吸一口气,一把扯开了无名大侠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