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暑夏,正是一年最热时候。
这个时候,一般有条件的人家会去城外别庄避避暑。
南风倒是无这个担忧。
南家宅院绿茵遮蔽,湖水顺着竹竿、风车流转,带着夏风清凉,顺着湖面朝着卧室,透过精致花纹的木窗,撒向屋内。屋内摆着大盆冰鉴,靠在寒玉床边,冷气涌上,顺着天蚕丝被,便是炎炎夏日,也格外凉爽。
南风却是被热醒的。
她有些懵的起床,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砰砰砰的,比起往日,跳得更为有力,随意一捏拳,也更感受到增加的力气,搓搓手背,就有一层白泥落下。
这种经历她以前也有,她这些年吃了不少增强内力的好东西,效果这么明显的,倒还是第一次,不愧是寻了那么多年都没踪迹的好玩意儿。
昨天的她能打一只虎,今天她觉得自己能打两只。
就是吧,怎么这么燥得慌呢?
南风忍不住扯了扯领口,湿漉漉已经被汗水打湿,她从床上翻了下来,大步朝着门口走去,推开房门。
凉风抚面,竹昭等人在绿荫下坐着,拿着针线刺绣,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就见到一个南风浑身汗淋淋,像是从水里出来一般,惊了,迈着步子朝着这边走来。
“乡君怎么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去传个大夫。”
……
“没事,我有数。”
南风摆了摆手,大步流星朝着另一边的浴室走去。
这边连着一处活水源,随时都有水,她平日有早起练剑的习惯,浴室便每日都会提前备好水,她进屋把门一关,脱下湿漉漉的里衣,踏入凉水中。
瞬间,凉意袭来,那股子热气散了一些。
她长长呼了口气,顺着白玉石躺下,整个人浸于水中,透彻的凉水轻抚肌肤,她睁着眼睛,透过晃动的水面,看着屋顶上的雕木,在水下轻轻呼气,咕噜噜水泡跟着冒出水面。
“吱——”
过了一会儿,房门轻轻打开,竹昭用托盘端着衣物和洗漱用品进来,她穿上防滑木屐,小心朝着池边走来。
“咕噜噜。”
听到声音,南风浮了起来,浓密的秀发披在如玉的肌肤上,乌黑透亮,又长又直,衬得本就明艳更是攻击性十足,她随意擦去脸上水渍,狭长黑眸染着些烦躁。
“端点茶水过来。”
“是。”竹昭应声,将托盘衣物放到一边,端着茶壶上前给她倒水,虽有伸手轻轻替她揉捏着肩颈,轻声:“乡君看着有些烦躁,可是哪儿不舒服?”
南风抓了抓头发,神色躁郁:“没事,就是有些上火。”
竹昭放在心来:“那一会让后厨备些降火消暑的菜色,乡君多吃上一些,再穿那件青竹丝的衣裙,配寒玉坠,可好?”
南风恹恹:“你看着办吧,让马房备马,一会儿去姚定街的院子,对了,让杜管家多安排些人手过去,把人照顾好。”
竹昭笑:“杜管家一早就过去了,您就放心吧。”
……
“他的腿伤得很重,骨头碎了,但是好在之前清理得很好,我想办法接一下,若说恢复到以前的程度肯定不行,但正常走路应该不难。”
从宅子里出来,老大夫和南风说着玛卡的情况。
玛卡会伤到腿,据说是过道时候,两侧山突然崩了,惊到了骆驼,把他撞飞,又被落石砸到,骨头直接断开,也是他们经常在外,处理经验丰富,不然他早就感染不起了。
有了老大夫的话,南风大大松了口气。
她以前也不认识玛卡,自然没什么感情,但是占了人那么大个便宜,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虽然说,这个便宜还真不一定是便宜。
她忍不住把手递了出去,叽叽喳喳:“玛卡的腿能救就好,你快也给我看看,我今天怎么这么燥得慌,那药是不是有问题啊。”
她这心里,就跟闷着火似的。
老大夫站在她的旁边,瘦瘦长长,跟竹竿子似的,衬得脸红红的南风像是那林子里的红菌子。他看了看她的脸色,又摸了摸脉搏,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非常淡定道:“打两顿就好了。”
南风:“哈?”
老大夫解释道:“找人打几架,把气打出来就好了,一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
南风还以为是让自己挨打呢,听罢松了口气,很快就兴奋了起来,捏着拳:“也行,好久没比武了,我觉得现在的我能打两个以前的我……”
老大夫喜静,不怎么喜欢说话,其实也不喜欢太吵,但是他从来不会打断南风的话,就这么闷着脑袋,听着她一路念叨,一直到走出了街道许久。
他停下步子,闷声:“我要去义诊。”
南风抬头看着他,漆黑的凤眸睁圆,理直气壮:“去呗,反正我也没事,今天就陪你了,送现在浑身的劲,就得找点事做。”
南黎这些年每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她留在应苍城中,老大夫和卓尧就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跟亲人差不多的。
她也并不是第一次跟着老大夫出去义诊了。
所以,老大夫知道她跟着会有什么后果,但是看着她一身青衣的小竹子模样,依旧只是点了点脑袋,闷闷:“随你。”
南风晃晃脑袋,双手束在后腰,就这么哼着歌儿,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身后。
路上,因着老大夫过于惹眼的身高,各种异样的眼光落了过来,又在瞅到南风的时候,连人带目光一起消失。
两人都习以为常,就这么一路朝着城南走去。
从宽宅大院,到小屋小巷,到犄角疙瘩,越走越偏,基本没什么路人。
但也还是有意外,比如说前面鬼鬼祟祟的人。
应苍城平日管理不错,但是总是少不了乌烟瘴气的人,尤其是这段时间是应苍城的旺日,人员嘈杂,有那么些不怀好意的人,干些不做人的事。
南风看着前面这几个人,轻轻打了个哈欠,朝前两步,一脚踢在地上的石块上,石块犹如弹珠一般飞射向前,径直地打在前方人的屁股上。
瞬间皮开肉绽。
“啊”的一声,男人一个扑腾倒在地上,捂着屁股惨叫。
其余男人一惊,下意识一个回头,对上南风笑眯眯的脸。
妈耶,怎么是这位小祖宗啊。
无需商量,也无需犹豫,所有人迅速四散,惊慌失措间,还不忘把地上的同伙拖走,免得被顺藤摸瓜,最后被一锅端了。
一行人连滚带爬,多犹豫一秒钟都是对面前大小姐恶名的不尊重。
南风没有追,她站在原地,身后自有人追了上去,把这些个小喽啰绳之以法。她抱着手,看向差点被抢的倒霉女人。
女人看着就是普通人家姑娘,穿着简单的棉布衣服,头上别着银簪子,带着个银圈,拎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满满的肉和菜,看着就是个肥羊。
南风睨着人:“没事吧?”
女人脸上带着惊惧,正要摇头,却又捂住了肚子呻吟,面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孩子……”
南风下意识侧头,就见那一动不动的老大夫快步上前,攥住女的手看了看脉,又摸了摸她的颈侧边,打开挂在身侧的大木箱,从中掏出个小瓶子。
“吃吧。”
女人顾不得多想什么,下意识吃下药丸,过了没一会儿,那股子惊惧疼痛渐渐散去,她一脸感激地抬起头,正要起身行礼:“民妇多谢……”
南风把人按住:“行了,你胎相不稳,就别想那么多了。”
女人有些尴尬,又十分感激。
她这孩子来得艰难,平日就没少吃药,但是效果从来没有这般明显,想也知道用料珍贵,不是他们平民老百姓用得起的。
南风没想那么多,看了眼又恢复木头模样不说话的老大夫,主动道:“能走吗?我们送你回去。”
女人惊喜之余,又不禁有些惶恐:“这,这,民妇。”
南风轻啧一声:“啰里啰嗦,赶紧的,我们还要去那边义诊呢,没工夫耽搁。”
她吃了那药,跟那壮阳药似的,整个人发热,额头渗着细汗,脸颊泛红,怎么看怎么带着些不耐烦,很是唬人。
“民,民妇知道了。”
女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地迈着步子朝前,速度不快,却透着一股慌张畏缩,像被鬼追似的。
南风撇嘴,没说什么,就这么慢下步子,一路跟在后面,一路到走出偏僻巷子,四周也多了些人,女人停在一个简单的小院门口。
看样子是到家了。
南风瞥了瞥人,把刚才老大夫用过的小药瓶精准扔进她怀里,漫不经心:“一日一粒。”
女人捏着那个药瓶,突然鼓起勇气上前拉住南风的胳膊,急急忙忙:“乡,乡君大人,民妇叫李芮,夫君张小二前日被人刺伤,昏迷不醒,求,求乡君出手相助……”
南风挑起眉头,若有所思道:“张小二?那个跑街卖冷面的?”
李芮激动:“对,对,是他,乡君知道他?”
南风嫌弃:“能不知道吗?那个跑到张家面前炫耀自己的面最好吃的傻子。”
张家面品发家,当时若不是她在,他狗腿都要被打断。
李芮尴尬,硬着头皮:“那时候年轻气盛。”
南风啧了一声,侧过头看向老大夫:“他家冷面挺好吃的,上次老大夫你还吃了两碗呢。”
老大夫没什么印象,却也没问,闷声:“那就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