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我和沈言并排坐在一起，从让我松手后我们就没了交流，倒不是我不想，而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虽然不明显，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因为我拉他手了？可是他一开始就没甩开，难道是因为我叫他阿言？

    百思不得其解，反正他也不理我，我索性直直看着他。

    他闭着眼睛，眉轻轻皱着，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车窗上撑着眉骨，红润的唇轻抿，唇峰上的唇珠因此半陷在唇间，像个闹脾气的骄矜孩子。

    到底是什么惹得他不高兴了？

    我慢慢靠近他，松柏香更近了，我在赌，假设他在装睡我赌他会一直装睡，假设他真的睡着了，那再好不过。

    我闭着眼吻上了他轻蹙的眉间。

    心脏剧烈地冲撞着胸腔，紧张到有些泛疼的肋骨间溢出的是更加激烈的兴奋和满足。

    松柏香层层叠叠将我拢住，连唇上都似乎沾染上了暖香。

    我赌对了。

    只要他没睁眼，那一切就都没发生。

    看着依然蹙眉熟睡的脸，我默算着我们平时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概率。

    我告诉自己，就这一次，这样的我太卑劣，这对他不公平。

    他应该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他应该被喜欢他的女孩子亲吻拥抱。

    沈言于我而言实在太过诱惑，他就像烛火，什么都不用做我自己会扑上去。

    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安心在满车的松柏香中安心睡去。

    醒来时凉风带雨拂过裸露的皮肤，激得那一小片起了鸡皮疙瘩，我看到少年的背影在雨里清清冷冷。

    等他走远了我才下车，雨淅淅沥沥地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花，我想起了乌镇的杏花微雨。

    有了慢走的兴致，嗅着空气里植物的清香，我开始天马行空地思索我的现况。

    首先，沈家只是寄居之所，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等成年后要自己想办法，不能一直麻烦沈爷爷。

    至于沈奕说的娃娃亲，我挺在意的，但明显，沈言看上去很不喜欢，阿嗲和沈爷爷也不曾提起。

    这只是一桩旧事，现在看来大家都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既然这样就顺其自然吧。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沈言。

    我喜欢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然后，他不喜欢我。

    他一定不喜欢我，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并不是个讨喜的女孩。

    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美丽多识，落落大方？至少是个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人。

    而我，我就是个孩子。

    他的眼神告诉我，在他心里，我只是个孩子。

    可是他17我14，才相差三岁而已，我不服。

    我要怎样才能吸引到他呢？我在大脑中飞速模拟了各种吸引他的方式，假装也好，做作也好，每一个都被我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排除。

    踢踢脚下石板上的积水，算了，先观望。

    接下来我在家宅了几天，每天起床后下楼去吃饭，陪沈爷爷聊聊天，大多时候我只是坐在他旁边安静地听他说话，有时候坐着发发呆，我仿佛回到了老宅和阿嗲在一起的日子。

    转眼，夏天就要过去了。

    我很久没见沈言，要开学的时候他回来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门槛上晒着夕阳纳凉，看到沈言从花树下走过来，他单肩背着一个黑色背包，大步走过来。

    没来得及反应，像两辆极速行驶的汽车，我们撞见的猝不及防。

    走到两三步远的地方他才看见我，猛地顿住了脚步，我呆呆抬着头看他，也被他突然的靠近吓得心砰砰跳。

    “好……好巧啊。”我干巴巴地扯起嘴角打招呼。

    糟糕，太糟糕！我怎么那么傻！说的什么话！事后我很懊恼。

    他看上去很镇定，如果忽略他忽然顿住的脚步。

    “怎么坐这里？”

    我听到他说话了，可我好像看不清他，只觉得眼前发白，全身麻木。

    “看夕阳啊。”我傻乎乎地指了指他身后橘黄色的夕阳。

    他好像笑了，我不确定，因为我整个人都乱了。

    他笑了吧，我好像听到他低低的笑音了，可他在发光，耀眼得我看不清。

    “那你慢慢看，我先上去了。”

    他又恢复了平淡的样子，从我身边拾阶而上。

    “沈言！”我唤得又急又大声，言行好像都是不由自己控制了。

    他停了下来，就在我旁边低下头，疑惑地看我。

    我悄悄深呼吸，看着他的眼睛，绽放了一个我自认为很纯粹很美的笑。

    眼眶却忍不住地发烫。

    “爷爷等你好久了。”最终我这样说。

    他看我一会，点点头进去了。

    顾默是个大笨蛋！

    明明我想要抱抱。

    把头埋膝盖里，全身学业好像才又开始流动，手指抖动着，腿都是软的。

    刚才好像一场梦，我说了什么？沈言回来了？

    我努力清醒地思考。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整个人身体包括灵魂都好像被短暂地按下了暂停键。

    如果……他会抱我吗？

    我控制不住地想。

    忽然身边坐下一个人，我惊讶地转头看他，手还抱着膝盖，头还靠在手臂上。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手肘撑在膝盖上问我。

    我又红了眼眶，瘪着嘴看着他。

    抽抽鼻子“我是想说，”

    “你走了好久，”

    “你能不能，”

    “抱抱我。”

    一句话被我难过地说得断断续续。

    “顾默，你这是什么毛病。”他皱着眉看我。

    他不抱我。

    认识到这点，我难堪地低下头。

    空气安静，一会儿后。

    “抱吗？”

    我转过头看到他对着我张开了手臂。

    依恋地靠着他肩头时，我的心情很复杂。

    “顾默，不能这样的。”我听到他在耳边说。

    我不懂他的意思。

    晚饭时爷爷说了开学的事。

    “默默，你和阿言一个学校，明天和他一起去学校。”

    “在学校受欺负了要告诉爷爷知道吗？”爷爷细细说着，我一一应下。何德何能，我不过是一个孤女而已，如何能这么幸运被沈爷爷这样关心？

    “阿言，在学校要多照顾默默。”

    “知道了。”

    晚上我坐在书桌前写日记，虫子在院子里叫着，夜风送来花香：

    阿嗲：

    我明天要去上学了，是沈爷爷安排的，和沈言一个学校，只是他是高中部我是初中部。

    我很感激沈爷爷，他对我很好，好到仿佛你还在我身边，沈言也很好。

    阿嗲，我很想你，如果可以，来阿默梦里看看阿默吧。

    写完日记后我关上窗户上床睡觉，脑子里却循环播放白天和沈言相处的场景，不知道想了多久才睡过去，早上不等李伯来敲门我就自己穿好校服下了楼。

    其实我不是很擅长读书，特别是数学，坐在餐厅里吃早餐，我开始后知后觉地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