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途”出来，林夏坐在车里，手里还捏着那份修改建议。页脚的小字被她反复摩挲，指尖能摸到纸张微微发皱的纹理——那不是打印体，是裴夏的手写体，和十年前他在课本上给她写便签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苏蔓坐在副驾，见她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开口：“发什么呆呢？裴夏没为难你吧？”

    “没有。”林夏把文件塞进包里，语气有些飘忽，“他就提了些修改意见。”

    她没说匿名捐款的事，也没说那行手写小字。有些情绪像刚冒头的嫩芽，还太脆弱，连她自己都没理清，不敢轻易拿出来说。

    苏蔓没多想，又道：“对了，‘星途’那边说，下周要去他们新办公区实地考察，得确认设计方案和空间的适配度。地址我看了，就在你们当年读的那所大学附近，要不要提前去踩踩点？”

    “不用。”林夏几乎是立刻拒绝。那片区域她避了十年，连同学聚会都绕着走，怕撞见熟悉的街景，勾出藏不住的回忆。

    可拒绝的话刚说出口，她又改了主意：“算了，还是去吧。明天下午，我自己去。”

    她想看看，十年过去，那些地方是不是真的变了样；也想知道，裴夏提的“慢慢告诉你”，到底是不是随口说说的托词。

    第二天下午，林夏没开车，选了地铁出行。出了地铁站，熟悉的梧桐道扑面而来，枝叶茂密得能遮住大半个天空，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她沿着街道慢慢走，刻意避开当年和裴夏常去的奶茶店、电影院，直到看到街角那家旧书店。店招还是老样子，木质的牌子上刻着“拾光书屋”，门口摆着几排打折的旧书，风吹过，书页哗啦作响。

    当年她最喜欢来这儿，裴夏总陪着她，她在里面找画册，他就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看小说，等她出来时，手里总会多一根她爱吃的绿豆冰棒。

    鬼使神差地，林夏走了进去。书店里还是老样子，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老板坐在收银台后，戴着老花镜算账，抬头看到她，愣了一下：“姑娘，看着有点面熟啊，是不是以前常来？”

    “嗯，上学的时候常来。”林夏笑了笑，目光扫过书架，突然顿住。

    靠窗的位置，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漫画——是《夏目友人帐》，当年她最爱看的那套，每次来都要翻一翻，却舍不得买。

    那人转过身，手里还拿着另一本，正是她当年没集齐的最后一本。

    是裴夏。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她，手里的书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附近办事。”林夏移开目光，假装看书架上的书，语气刻意冷淡，“裴总倒是有闲情，来旧书店买漫画。”

    “路过，看到这家店还在，就进来看看。”裴夏走到她身边，把手里的《夏目友人帐》递过来，“你当年没买到的最后一本，还留着吗？”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当年确实跟他抱怨过，最后一本被人买走了，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早丢了。”她嘴硬道，却没接那本书。

    裴夏没收回手，只说：“这本给你。当年没帮你买到，现在补上。”

    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让林夏猛地缩回手。书掉在地上，封面朝上，正好是夏目和猫咪老师坐在樱花树下的画面——当年她总说，以后要和裴夏一起去看樱花。

    “裴夏，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夏蹲下去捡书，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委屈，“当年说走就走，现在又突然出现，给我送书，说赔偿是你付的，你到底想弥补什么？还是觉得，这样就能抵消我这十年的难过？”

    裴夏也蹲下来，帮她把书捡起来，轻轻擦了擦封面上的灰尘：“我不是想抵消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林夏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光在闪，“你说啊！你为什么当年不跟我解释？为什么让我在医院等你三天，最后只收到一封分手信？为什么我父亲葬礼你都不来？”

    一连串的问题，让裴夏沉默了。他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愧疚，却还是没说出答案，只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又是这样。”林夏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十年前你这么说，现在还这么说。裴夏，我已经等不起了。”

    她站起身，把书塞回他手里，转身就走。刚走到书店门口，就被老板叫住：“姑娘，等等！”

    老板拿着一个旧信封走过来，递给她：“刚才整理旧书的时候，发现这个夹在书里，上面写着你的名字，还有这个地址，应该是你的吧？”

    林夏接过信封，上面的字迹很熟悉——是裴夏的。地址是她当年的学校宿舍地址，日期是十年前的七月，正是她父亲车祸后不久。

    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写着：

    “林夏，对不起，我不能去见你。我爸的事出了意外，他们威胁我，说要是我敢联系你，就对你不利。我只能暂时离开，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一定会去找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信纸的末尾，还有几滴晕开的水渍，像是眼泪。

    林夏拿着信纸，手一直在抖。原来当年，真的有另一封信。原来他不是不想见她，是不能见她。

    她回头看向书店里，裴夏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本《夏目友人帐》，正看着她。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冷硬，反而有了几分当年的少年气。

    “裴夏。”林夏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封信……你当年为什么没寄给我？”

    裴夏走过来，看着她手里的信纸，眼神暗了暗：“当年我托人寄，可后来听说，信被我家人扣下了。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看到了。”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书页的声音。林夏看着手里的信纸，又看着裴夏，心里那道冰封了十年的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吸了吸鼻子，把信纸折好放进包里，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书店。

    裴夏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拿着那本《夏目友人帐》。他知道，这封信只是开始，要解开她心里的结，还需要很多时间。但至少，他终于让她知道，当年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她。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盛夏的阳光依旧炽热，就像他们之间，那段从未真正熄灭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