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书店出来，林之夏没直接回家，而是沿着梧桐道走了很久。手里的信封被她攥在掌心，信纸的边角硌得指腹发疼，却比不上心里翻涌的情绪——委屈、心疼、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松动，像藤蔓一样缠得她喘不过气。
直到天色擦黑，她才打车回工作室。推开门时，设计部的灯还亮着，实习生小周正对着电脑揉眼睛，见她进来，慌忙站起来：“林总，您回来了？‘星途’的修改方案我初步调了几个版本，您要不要看看？”
林之夏点点头，把信封小心翼翼放进抽屉锁好，才走过去。屏幕上的设计图还是冷蓝色调，只是按照裴夏的建议，删减了部分“双夏星”的细节，多了些科技感的线条。
“太冷了。”她指着屏幕，“智能家居是要让人觉得舒服的，不是让人觉得在实验室里。把‘双夏星’的元素加回来，不用太明显，藏在开关面板的纹路里，或者背景光的图案里，要那种‘不经意看到，会觉得温暖’的感觉。”
小周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是裴总说……”
“按我说的改。”林之夏打断她，语气坚定，却没刚才那么锋利，“他要的是‘有温度的科技’，不是‘没有感情的模板’。”
小周应下来，林之夏却没走，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盯着屏幕上的“双夏星”纹路发呆。她想起下午在书店，裴夏递过来漫画时的眼神，想起信纸上晕开的水渍，心里的疑惑又冒了出来——他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家人为什么要扣下信？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这些？
“林总，您看这里这样改行不行？”小周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林之夏回过神，刚要说话，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归属地是裴夏现在住的小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是我，裴夏。”电话那头的声音比白天低些，带着点电流声，“修改方案怎么样了？明天上午要过最终版，要是有问题，现在说还来得及。”
林之夏看了眼屏幕上刚调好的图，故意说：“还没改，觉得你的建议不合理，不想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没生气，反而笑了：“不合理可以说，不用跟我置气。要是你觉得难，我现在过去，我们一起改。”
“不用！”林之夏立刻拒绝，“我自己能改好，明天准时给你。”
挂了电话，她看着屏幕，突然没了刚才的笃定。其实裴夏的修改建议没什么错，只是她心里的坎还没过去，才故意对着干。她深吸一口气，跟小周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改。”
小周走后，工作室里只剩下林之夏一个人。她打开裴夏给的修改建议，又翻开那封旧信，对照着看——建议里的每一条标注都很细致，连字体大小、颜色参数都写得清清楚楚，末尾那行“慢慢告诉你”的小字，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她突然发现，建议里有个“破绽”：裴夏在“智能家居控制面板”那页写着“可增加微缩图案，提升记忆点”，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星星轮廓，和她刚才让小周加的“双夏星”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他不是要删掉“双夏星”，只是要她换种更合适的方式藏起来。
林之夏的心里突然软了一下。她打开设计软件，按照裴夏的标注，一点点调整细节——把“双夏星”的纹路融进背景光里，暗的时候是普通的暖光，亮的时候会透出星星的轮廓；开关面板的边缘，刻了圈极细的星轨，正好是当年她和裴夏在操场看星星时，他指给她看的猎户座星轨。
改完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林夏伸了个懒腰，刚要保存文件，手机又响了，还是裴夏。
“改完了？”他问。
“你怎么知道？”林之夏愣了一下。
“我在你工作室楼下。”裴夏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刚开完会，顺道过来看看，见你灯还亮着，就打个电话。”
林之夏走到窗边，往下一看，果然看到裴夏的车停在楼下，他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拿着手机，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你怎么不上去？”她问。
“怕打扰你。”裴夏说，“改完了就早点休息，明天不用急着过来，我让助理把会议推迟到上午十点。”
林之夏没说话，看着楼下的车。夜色里，车灯没开，只有仪表盘的光映着他的侧脸，很安静。
“裴夏，”她突然开口，“当年你被送到国外，过得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他的声音：“还行，就是有点想……想这边的夏天。”
林之夏的心颤了一下。她知道，他说的“想夏天”，其实是想当年的夏天，想当年的她。
“我改完了，要休息了。”她没再追问，语气软了些，“你也早点回去。”
“好。”裴夏顿了顿，又说，“明天见。”
挂了电话，林之夏看着屏幕上的设计图，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一点。她保存好文件，关掉电脑，下楼时特意绕到裴夏的车旁。
车窗降着，裴夏靠在椅背上，似乎睡着了。林之夏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车窗。
裴夏惊醒，看到她，愣了一下：“怎么下来了？”
“给你这个。”林之夏递过去一瓶热牛奶——是刚才在工作室微波炉里热的，“熬夜开会，喝点热的。”
裴夏接过牛奶，指尖碰到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林之夏慌忙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我走了，明天见。”
“林之夏。”裴夏叫住她，眼神里带着认真，“谢谢你。”
林之夏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快步走进了旁边的小区。
裴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才拧开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到了心里。他看着手里的牛奶瓶，又看向工作室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温柔的笑。
十年了，他终于觉得，那个失去的夏天，好像又慢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