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养了几日,苏以念自觉身上松快了许多,那股萦绕不去的虚弱感终于渐渐退去。额角的伤处只余下一点轻微的胀痛,若不刻意去想,几乎可以忽略。
她开始不满足于只在廊下坐坐。
这日天气晴好,天空碧蓝如洗,秋风送爽。用过早膳,她看着窗外明亮的日光,心中一动。
“小竹,今日天气好,我想在院子里走走。”她轻声道。
小竹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欣喜又谨慎的神色:“小姐能走动了?太好了!奴婢扶着您,咱们慢慢走,若是累了立刻歇着。”
“嗯,就去院子里转转,不出院门。”苏以念点头。她需要重新熟悉这具身体,也需要丈量一下自己目前的活动范围。
在小竹的搀扶下,她缓缓站起身。躺了多日,乍一站立,还是有些腿软头晕,扶着小竹的手臂缓了片刻才适应。
一步步走出房门,踏上廊下的木质地板,再步下两级石阶,踩在院中平整的青石板上。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让她心中莫名安定了几分。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洒在脸上身上,驱散了连日来萦绕在屋内的药气和她心头的阴霾。庭院不大,却布置得精巧。墙角种着几竿翠竹,随风轻摇,沙沙作响。另一边是几株正值花期的菊花,黄的、白的、紫的,开得热热闹闹。还有一个不大的荷花缸,里面残荷已败,留下几根枯梗。
她走得很慢,几乎是挪步,仔细地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这里将是她在异世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根据地。
“小姐您看,这菊花开得多好,是夫人特意让人移来的,说看着喜庆。”小竹指着那丛菊花道。
“嗯,很好看。”苏以念微笑着应和。董氏的关爱,无处不在。
走了约莫一刻钟,她便觉得有些气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到底还是虚。
“小姐,快坐下歇歇。”小竹忙扶她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又急匆匆进去倒了杯温水出来。
苏以念喝着水,平复着呼吸,心中却有些无奈。这具身体的基础还是太弱了,看来日后不仅要想办法“藏拙”,还得想办法“强身”才行。她现代坚持健身的习惯,或许可以找个由头,慢慢恢复起来。
正歇息着,院门外传来些许动静。守门的婆子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不一会儿,小菱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洞那边,她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先探进半个身子,脆生生地朝里回禀:“大小姐,门上的妈妈说,三夫人房里的迎春姐姐来了,说是三夫人新得了一些上好的秋梨,熬了梨汤,惦记大小姐身子,特意送一盅过来。”
三夫人?那位存在感很低、性情温婉的三婶娘?
苏以念和小竹对视一眼。小竹低声道:“三夫人性子是极好的,从不掺和是非,对下人也和气。”
“请进来吧。”苏以念道。
小菱应了一声跑出去。很快,一个穿着浅碧色比甲、年纪与锦书相仿的丫鬟,低着头,步履沉稳地端着一个红漆食盒走了进来。
她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柔和:“奴婢迎春,给大小姐请安。我们夫人说,秋日燥热,大小姐病体初愈,喝些冰糖炖梨汤最是润肺止咳,吩咐奴婢送来,请大小姐尝尝。”
她的态度恭谨,却不像锦书那样带着几分代表主母的威仪,也不像小菱那样活泼外露,就是一种安分守己的恭顺。
“有劳三婶娘惦记,多谢迎春姐姐跑这一趟。”苏以念温和地道谢,让小竹接过了食盒。
迎春似乎不善言辞,送完东西,又行了个礼,便低眉顺眼地告退了。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刻意打量窥探。
“三夫人倒是真心和善。”小竹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个白瓷炖盅,还冒着丝丝热气,香甜的气味飘散出来。
苏以念看着那盅汤,若有所思。这位三婶娘,在这种时候送来这样一份恰到好处、不显山不露水的关心,是纯粹的善意,还是一种谨慎的示好?在这个复杂的苏府里,似乎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位置和生存之道。
休息够了,她又让小竹扶着,在院里慢慢走了两圈,直到觉得有些累了,才回到屋内。
身体虽然疲惫,但精神却因适度的活动而振奋了一些。
下午,她再次拿起那本《地方拾遗》,心思却活络了许多。兄长的话反复在脑中回响。
藏书楼……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合理的、不会引人怀疑的理由,去接近那个地方。
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她忽然心中一动。
“小竹,”她唤道,“我记得……大哥似乎很喜欢竹子?他院里是不是种了不少?”
小竹正在绣花,闻言抬头想了想:“是啊,大公子院里有片小竹林,他时常在竹林边的石桌上读书写字呢。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以念垂下眼,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粗糙的竹刻插图,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苦恼和求知欲:“我看着这书上说的各地竹子形态各异,想着若是能找些更详尽的图谱来看看就好了。只是不知……这类书,府里哪里才有?”
她将目的隐藏在“为兄长寻找兴趣相关”的由头之下,合情合理。
小竹不疑有他,歪着头努力想了想:“详细的图谱……奴婢也不晓得。不过,府里藏书最多的地方,就是老爷外书房隔壁的藏书楼了!那里书多得不得了,什么都有!说不定就有呢!”她的语气带着对知识圣地的天然敬畏。
藏书楼! 小竹的话印证了苏以安的信息。
苏以念的心跳微微加速,脸上却露出几分怯意和为难:“藏书楼……那是父亲和兄长去的地方,我……我如何能去得?”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守礼怯懦的闺阁少女。
“这……”小竹也噎住了,显然觉得这是个难题。“也是哦……那是外院了……小姐您是不能随便去的……”她挠挠头,替主子发起愁来。
苏以念不再说话,只是微微蹙着眉,看着书上的竹子插图,一副“很想替兄长做点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失落样子。
种子已经播下。她不能直接要求去藏书楼,但她可以创造一个“需求”,然后,等待或许会来自兄长的“回应”,或者,自己再慢慢谋划一个更稳妥的机会。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秋高气爽。
迈出这个小院,是第一步。而通往藏书楼的路,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智慧去铺设。
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