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她，喜欢隋聿什么？
祝池雨回答不上来。
明明两人之间隔着八百多个没见面的日日夜夜，她甚至已经记不清他清晰的长相。
可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鼓动了一下。
隋聿穿了件短款黑色羽绒服，手插在兜里，路灯自头顶倾泻而下，高挺的鼻梁将明暗切割，五官轮廓利落分明。
他站在那儿，等人都到齐了才一起上楼。
KTV包厢内光线昏暗，视野看不清。宁初一进门就直奔点歌屏，祝池雨就近在靠门的沙发坐下。
她五音不全，平时哼歌都会注意周围有没有人，更别提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
桌上有果盘，大家不是唱歌就是玩游戏，祝池雨一个人坐着无聊，不一会儿，面前只剩下一堆橙子皮。
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吃完了整盘橙子，祝池雨面色微窘，她用手背贴了贴脸，从随手小包里掏出湿纸巾抽了两张擦手。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另一边和一群人摇骰子的隋聿身上。
他玩得很随意，似乎并不在意输赢，短短几分钟，已经喝了好几杯。
边忽然坐下一个人，是周叙白。
他说了什么，祝池雨没听清，微微倾身，皱着眉大声问他：“你——说——什——么？”
周叙白拿出手机。刚刚在火锅店他们互相加了微信。
祝池雨认出他点开和自己的对话框，也拿出手机。
周叙白问她：无聊吗？
祝池雨回：还好。
周叙白：出去走走吗？
祝池雨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天宁初说的话。她抿了抿唇，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单独和周叙白出去走走，都是不合适的，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好在宁初拯救了她。
她拿着不知道从哪个抽屉里翻出来的卡牌大声提议：“我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还专门叫了祝池雨，“祝祝！你也必须参与！”
唱了一个多小时，嗓子也哑了，边上那群玩骰子的人也加入了进来。祝池雨被宁初拉着，顺便挤在了两个人中间。
淡淡的、柑橘的酸涩味道窜进鼻息。
祝池雨右边是宁初。她回头，看见坐在左手边的隋聿，整个人愣住了。
“怎么了？”他凑近，低声问她。
祝池雨猝然回神，猛地摇头，小声说：“没事。”右手偷偷摸了一下耳垂，烫的。
她突然感谢包厢内昏暗的光线。
盯着桌上转动的酒瓶，祝池雨眼神有些失焦。
突然，胳膊被人推了一下。
宁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祝祝！转到你了！”
前一个人选了大冒险，刚去隔壁唱了首歌才回来，祝池雨从“真心话”里抽了张卡牌，心里默默祈祷问题不要太“不正常”。
然而事与愿违。
见她一直没说话，宁初抽走她手里的卡牌，大声念出了上面的问题：“在场有你曾经喜欢过的人吗？”
坐在周叙白旁边的几个男生突然起哄起来。
祝池雨嘴唇动了动。
感受到左边看过来的视线。
隋聿为什么要看她？
祝池雨心跳如擂鼓，默了默，她听见自己说：“……没有。”
旁边那人似乎笑了一声，说了句什么，也好像没有。
祝池雨鼓了鼓脸，转动啤酒瓶。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个方向磁场的问题，瓶口晃晃悠悠又停在这个方向。
祝池雨呼吸一紧。
然后……她看见瓶口慢吞吞地、一点一点地，指向了她旁边的……
隋聿。
被指到的人似乎也感到意外，轻挑了下眉，而后倾身去抽卡牌。
“我选大冒险。”
他随便从中间抽了一张，待看清上面是什么字后，像是觉得荒唐，定定看了几秒，才无奈一笑。
夹着卡牌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微微一动，牌面转向祝池雨的方向。
——和你右手边的第一个人对视15秒。
祝池雨：“……”
这个游戏可能克她。
“对视！”
“对视！”
“对视！”
起哄的还是那群爱看热闹的人。
“不够刺激，他俩以前关系就挺好。”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竟然有人附和起来：“哎，没意思，我记得他俩说过，就纯友谊……”
祝池雨心乱如麻。不知道是因为耳边的话，还是卡牌上的字。
隋聿手里还捏着那张卡牌，姿态闲散地靠进沙发里。和脸上写满“纠结”的祝池雨截然不同，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嘴角甚至还勾着笑。
就在祝池雨咬咬牙，准备说自己罚酒的时候，隋聿懒洋洋地“啊”了一声，把卡牌扔回桌上。
而后他转身，脸忽然凑近，祝池雨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柑橘的味道更明显了。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面上，祝池雨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
隋聿说：“配合一下，不想喝酒。”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型狭长，瞳孔漆黑，不笑时，下三白的眼会显得很冷漠。但当你从中窥探到自己的影子时，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祝池雨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忘了，只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祝池雨脑袋开始晕眩，开始怀疑十五秒有这么久吗？
肩膀被宁初重重一拍：“时间到！”
她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后知后觉，自己竟然憋了十五秒没有呼吸，难怪她刚刚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隋聿的眼神下。
舌尖抵着上齿，祝池雨小心抬眼去看隋聿。
后者却眼睛一眨，快速别过视线。
掌心一片濡湿。祝池雨没再参与后面的游戏，借口去卫生间，出门的时候顺便拿了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和包。
她今天出门没化妆，几捧清水拍在脸上，不正常的红晕终于降下来。
用手帕纸吸干脸上的水，祝池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弯唇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右手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正好戳在那两颗梨涡上。
——你真棒。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刚刚的紧张，对视的对象是异性的原因远大于因为他是隋聿。
给宁初发了条微信，告知她自己先离开一步。
祝池雨刚走出通道，就看见蹲在台阶上抽烟的隋聿。
等走近了，才发现他只是咬着那根烟，并没有点燃。
台阶很宽，不需要他起身她就能过去。祝池雨想了想，没喊他。
擦身而过的时候，却被人喊住：“祝池雨。”
她停下脚步，刚好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没回头，听见隋聿问她：“要走了？”
祝池雨点头，掏出手机打车。
冬天的深夜，街上行人不多，很快就有司机接单，不过距离有点远，过来预计要十五分钟。
因为隋聿突然的搭话，她正在犹豫是就在这里等还是去路边。
隋聿很快替她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又抛出第二个问题：“跟周叙白打招呼了？”
“说过了。”
祝池雨往边上挪了两步，在花坛边坐下。
她今天穿了件驼色的呢子大衣，坐下前先抽了两张纸细细擦拭过瓷砖，纤细白嫩的手指被冻得泛红。
隋聿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起身：“我送你回去。”
送？
怎么送？
她的疑问简直是摆在脸上。隋聿从羽绒服兜里取出一把车钥匙，解锁。
祝池雨看着街边那辆亮灯的黑色奔驰，愣了一下，又想起来，哦，这人已经开始工作了。
她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像隔了一道天堑。
不是物质上的，而是这么多年对对方的未知。
“不用麻烦，我打车了。”她把手机页面给他看，又想到什么，“而且……你不是喝酒了吗？”
他似乎也才想起这个问题，然后问她：“有驾照吗？”
祝池雨：“有。”
高考结束的两个月，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学车，光科三她就考了三次……所以到现在都不敢上路。
隋聿把车钥匙丢给她，在祝池雨疑惑，甚至还略微惊恐的目光中，肯定了她的猜测。
“那你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