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营造出一种冰冷的静谧。

    凌曜的额头依旧抵在弈樊星冰凉的手背上，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凌总裁，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冥王教官，更不是那个神秘莫测的Pluto。他只是一个被沉重的过去和眼前的恐惧压得喘不过气的男人，在进行一场迟到了太久的忏悔。

    “我是‘黄昏’。”他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语气里充满了苦涩，“这个代号，是你母亲起的。她说……黎明的曙光到来前，总有一段最黑暗的时光，谓之黄昏。她说我们的项目是‘曙光’，而我是游走在黑暗里为曙光铺路的人，所以叫‘黄昏’。”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弈樊星沉睡的容颜，眼神痛苦而遥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我认识你母亲的时候，你还很小。她是我在海外某次秘密行动中救下的人，后来发现彼此的目标有交集，都是为了对抗‘幽影’这个庞然大物。她拥有无与伦比的化学天赋和理想主义的光芒，而我……我只有藏在阴影里的资源和手段。”

    “我们成了搭档，后来成了朋友。‘曙光’项目是她的心血，旨在破解‘幽影’试图掌控的一种基于生物化学的终极加密算法，并找到反制手段。我利用Pluto的身份，从‘幽影’内部为她窃取关键数据和样本。”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的方式，她总是担心我会在黑暗里陷得太深。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摧毁‘幽影’，创造一个更安全的世界，至少……为了你能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长大。”

    凌曜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我提供的催化剂……来源确实不干净。有些是从‘幽影’的实验室里偷来的，有些是从黑市上通过血腥手段抢来的……我不敢告诉她细节，我知道她的骄傲和原则绝不会允许。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最后那次……我得到消息，‘幽影’最新合成出了一批活性极高的催化剂，可能是关键突破。我策划了很久，动用了一切力量，甚至牺牲了几个埋得很深的线人，才终于得手。”

    “我拿到东西后，反复检查过，所有外部特征和初步检测都显示没问题……我太想成功了，太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了……我忽略了其中可能存在的、我无法察觉的深层陷阱。”

    “我把催化剂交给你母亲的时候，还很兴奋……我以为胜利在望……”凌曜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悔恨，“我甚至开始计划，等项目结束，就带你们离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直到她注入催化剂后，发现反应不对……她第一时间不是责怪我，而是让我快走，让我保护好数据，保护好你……她说‘黄昏’已经被标记，不能再用了……”

    “我想带她一起走，但她拒绝了……她启动了实验室的自毁程序，要把被污染的反应连同她自己一起埋葬……把我推了出来……”

    凌曜闭上眼，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

    “我活了下来……带着无尽的自责和仇恨活了下来。我疯狂地追查，查到底是谁调包了催化剂，查‘幽影’到底想干什么。”

    “我发现了更多……‘幽影’想要的，似乎不仅仅是‘曙光’的成果。他们好像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某种和你母亲家族传承有关的东西……这也是他们一直盯着你不放的原因之一。”

    “我不敢轻易靠近你，沈云帆把你保护得很好。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在暗处清理掉一些潜在的威胁。直到你主动出现在训练营……”

    “接近你，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保护你，弥补我的过错……但我低估了你的敏锐，也高估了我自己……”

    “我习惯了隐藏和算计，习惯了用Pluto的面具去面对一切……我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会离开我的保护范围，会遇到更致命的危险……所以我选择了更迂回的方式，甚至可笑地想通过掌控一切来确保你的安全……”

    “结果……却让你陷入了更大的怀疑和危险之中……甚至差点……”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握着弈樊星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我不求你原谅……樊星。”他低声呢喃，声音破碎不堪，“我只求你活下来……只要你好好的，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离开我，恨我，怎么样都行……”

    漫长的独白结束了。

    凌曜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他毫无保留地揭开了自己最深的伤疤和最丑陋的算计，将所有的脆弱、悔恨和卑微都摊开在了这片冰冷的空气里。

    他不知道弈樊星是否能听见。

    更不知道，如果听见了，又会作何感想。

    是相信这痛彻心扉的忏悔？

    还是认为这只是一个更高明、更煽情的谎言？

    真相往往比谎言更残酷，也更难以承受。

    仪器上的波纹，依旧平稳地跳动着。

    而弈樊星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尖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