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刚踏进院门,青锦便匆匆忙忙跑来,满脸担忧:“二小姐,您回来啦,老爷没为难您吧?”
“没,药盛出来了吧?”沈嫣看着气喘吁吁的青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道。
“嗯,都弄好了。”青锦回道。
沈嫣二话没说拿起青锦盛好的药水,试了试温度,走进里屋,撩起帘子,拿下之前敷上的药,用药水再度细心清洗。
青锦站在帘子外,她不知二小姐在做什么,只闻得清新药香浸满房间,等了一个时辰,二小姐也没出来,她心里爬了蚂蚁,想知道情况如何,却不敢吱声。倒不是怕二小姐发脾气什么的,是她目睹二小姐施针的场面,看着紧张大气不敢喘一声,她怕贸然出声打扰到二小姐,出了什么事再落在二小姐身上得不偿失,这么想着,她便轻手轻脚出了屋。
“咳咳。”一阵闷咳打破了长久维持的沉默。
徐砚醒了,沈嫣一怔,低头便撞进徐砚半睁的眼。他睫毛上还挂着汗,眼神混沌得像蒙了层雾,喉间滚出句含糊的话,尾音带着痛意:“……你是谁……”
“别动,别说话。”沈嫣没搭理他,怕他清醒乱动,出手按住他的手臂,用镊子小心翼翼取出伤口中的残留物。
“你中毒了,老实待着,我在救你。”怕引起徐砚误会,沈嫣言简意赅解释道。
“毒?”徐砚语气虚弱,下意识问道。
“你想问我什么毒么?”沈嫣不要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堂堂徐大将军,不至于连她的话都听不懂,那他在问什么?
徐砚没回应她的话,沈嫣也没追问,仿佛方才的话只是为了安抚病人。
沈嫣取过浸了药水的棉布,指尖捏着镊子凑近伤口,目光如炬。徐砚肩头的刀伤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着,混着暗红的血。
她手腕稳健,用镊子精准夹起一片脱落的腐肉。徐砚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沈嫣恍若未觉,棉布蘸着药水反复擦拭伤口,动作快而轻柔。她随即取过三枚金针,在灯上燎过,针尖落处,正是“肩井”“曲池”“血海”三穴,针尾轻颤如蝶翼。
紧接着从药箱里取出晒干的白及粉末,混着捣碎的三七汁调成糊状,均匀敷在伤口上。这两味药本是她研究替代獭肝治肺痨时常用的,此刻用来止血散瘀再好不过。
窗外日头渐斜,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斑驳光影,落在她握着绷带的手上。那双手正一圈圈缠绕着绷带,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过紧阻碍血气,又能稳稳固定住药糊。
徐砚的呼吸渐渐平稳,痛感似被一层温凉的药意包裹,昏沉感再次袭来。他望着沈嫣垂首的模样,她鬓边别着一支素银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药香漫过鼻尖,带来几分平静与心安。
“睡一觉吧,睡醒后把药喝了,诊金的事可以往后拖。”沈嫣把人从死神手里捞回来一半,长舒一口气,出声嘱咐道,“可以下床走动,但不易过多运动,你体内余毒未清,再留三日观察……你繁忙的公务往后拖一拖,近几日安心修养,禁劳神伤身。”
徐砚神色清明不少,闻言点头,朝沈嫣露出一抹笑。
也不知沈嫣看没看见……
她撩起帘子,将刚弄的残局收拾好,站在桌前,转头忘了眼窗外,残阳映着晚霞,转眼间夜幕将至。风吹过院内的绿植,带了一丝清凉与花香。
【宿主,我刚去办事了,才回来,你没想我吧~】
沈嫣有些困倦的神色亮了一瞬,“回来得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受宠若惊呢,宿主尽管狮子大开口】
“你说的惩罚何时会来,有办法知晓么。”沈嫣一想到这东西不知何时猛然出现,便不安心,十分耽误医者看病,若有办法抓住规律……
【有办法的,我这有进度条,我查看一下】
“嗯。”沈嫣随口应了声,凉风划过桌上的纸笔,攀上她的指尖,带走了上面储存温度。沈嫣转身去关窗。
【啊!宿主,你别动了!进度百分之九十九了!立刻躺床上,什么也别做了!】
系统倏然吱哇乱叫起来,吵得沈嫣脑壳疼,系统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想起语言待够,尽力解释。
【就是你再动一下,它就开八百匹马冲刺来了,不,八百匹千里马!】
木窗磕在窗框发出一声请响,沈嫣已经关上了窗,下一瞬剧痛噶骤然袭来,拉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发出灼烧感。
也许是第二次有经验,她没昏过去。
系统用沈嫣的视角,周围景象被黑影模糊了个大概
【宿主,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二小姐,老爷派人来了。”青锦开门进来。
沈嫣扶着窗框,耳边人声嘈杂却听不真切。青锦见小姐闷头不吱声,疑惑向前走了两步,见沈嫣面色不对,急切上前扶住沈嫣,“二小姐,您怎么了,病了么?”
“二小姐,我们只是收钱办事的,您别为难我们。”院外的人等不及了,壮胆大声知会一声,催促声划破庭院静悄悄的空气,语气冰冷,催得青锦心头一颤。
咣啷——
门被人用力打开,冷风长驱直入,冻的沈嫣打了个哆嗦,明明是三月天,却不见暖。来人迅速转身关上门,呼哧带喘的,貌似一路跑过来。
“草叶儿,你爹要找你麻烦了,挺大的阵仗,要不你现在跟我走吧。”
来人是张瑜姗,她今日确实说过今晚过来,不料时机如此凑巧,各种事挤在一起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张瑜姗说完便发现沈嫣垂头不语,她唯一的丫鬟在他身旁扶着她。张瑜姗立马上前查看。
“二小姐,老爷等急了这事便不好办了!”催促声再度响起。
张瑜姗拉过沈嫣,一步一步将她带到椅子上坐好,转头询问青锦:“她这是怎么了。”
“二小姐,您再不出来别怪小的无理了!”院外人等急了,语气不耐烦起来。
青锦哪见过这场面,语气貌似快哭了似的:“小姐给捡回来的人治病,治完后扶着窗子就不对劲了,老爷这时候派人来……”
沈嫣缓过来一些,手指微颤,拿起桌上不知何时放的药水一把灌下。
黄连的苦涩感顺着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总算夺回了她被疼痛禁锢的注意力。
张瑜姗立马抬手接下,虽对医术没什么了解,可杯里是水是药还是能分辨的,更何况这药味如此浓重。
“这里面是什么你就喝?”她将杯子放下,语气质问。
“解渴,先别担心,我现在好了。”沈嫣率先安抚。
但她说的确实是实话,虽仍有余痛,但和方才相比,确实算“好了”。
沈嫣撑桌站起,骤然起立眼前有些发黑,就着小步走动的姿势缓了一下,张瑜姗见她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就要出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就要走了?把我当空气么?”
“这是我自己惹得麻烦,不该拉你一起承担。”
现在情况摆在这里,她若跟张瑜姗走了,救回来的徐砚怎么办,把自己的病人扔给他爹这样唯利是图的人,她又与自己厌恶之人有何分别。
徐砚身体情况摆在这,她们也不可能从院外十几号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抬走以为重症患者。
张瑜姗听见沈嫣这话,转头生气不看他,后脑勺写着“你就作死吧,我不管了”。
沈嫣没听见张瑜姗答复也没转头看她,伸手拉开了门,独自一人走出庭院,伴着蝉声,刚要拉开大门,一声巨响传来,沈嫣下意识后退两步,下一瞬,门被踹开了。
好险,差点被砸到。
【宿主,我刚打工换来一张限时参数调节卡,你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嗯。”沈嫣与门外的人四目相对,淡声回应。
【现在什么情况,人真多,宿主你加油,我在这没什么用,还忍不住说话,为了防止耽误你思考,我先撤了】
“走吧。”被那一声巨响吓得心跳加速,沈嫣心里记下这一笔,语气不善说道。
“二小姐,没伤到您吧,我这是没办法……”
“不会怪你的。”沈嫣瞥了他一眼。
随着夜幕加深,府内的灯火升起,昏暗的路被暖黄色的灯光打亮,即便摸黑走,沈嫣也认路,毕竟摸黑走过好几回。
自从母亲死后,她便觉自己余生都将会是孤身一人,无论走夜路还是阳光大道。三姑母层与她说过,父母是带着你走夜路的人,兄弟姐妹是陪着你走夜路的人。
对于沈嫣而言,母亲走了便有了夜路。父亲活着便将夜路化为漫漫长路,手足则是这路上的点缀的小石子。
她习惯了事情藏在心里,不是喜欢,而是认为这么做才是最有解法。
告诉朋友,便会给她添加负担。一个活泼的女孩凭什么为她的事劳神费神。告诉手足,不仅不会使事情变好,还会给对方戳你痛处的机会。
“二小姐,就到这里了,您自己去吧。”老爷不让他们在此停驻,那他们便乖乖听话。
沈嫣点了点头,朝大堂走去,这里白日还聚满了人,呵呵笑笑,好不热闹。
刚踏上台阶,一位女子身袭粉衣,打开了门,见到走来的沈嫣,故作惊讶,语气尽显担忧:“嫣妹妹,你做什么了,爹气得不轻啊。”
这是沈府大小姐,沈迹,他爹不知与哪个女人生下的,他爹对外皆称沈迹与她是亲姐妹,她娘也不反驳。沈嫣四岁时莫名其妙多了个“亲”姐姐。
“让开。”沈嫣言简意赅。
沈迹面带笑容,知趣地让了路,“嫣妹妹你进去说点好话,别惹阿爹不快了,她把你养这么大也不容易。”
沈嫣没理会,进门看见沈回宗一脸不悦坐在前面,好像沈嫣杀了他爹一样。空气陷入沉寂。
“跪下认错。”沈回宗开了金口,伸手往下一压,仿佛这样就能让沈嫣听他的话一样。
“你先跪下给我娘认错。”沈嫣下巴微微抬起,半垂着眸子注视着沈回宗。
沈回宗貌似被这一句话激怒,压制整整一天的怒火顷刻间爆发,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手边的酒碗就像沈嫣砸去。
沈嫣躲开,酒碗刚好砸在门外偷看的沈迹脚边,碎裂声叫人心惊胆战。
沈嫣眼中仿佛含着利刃,她知道此次来该是平事的,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们知道聚会当晚,东家摔坏自己用过的酒碗么”沈嫣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