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北最后一次见到唐雅梦便是在江岸别墅,他看了一眼唐雅梦,洁白的皮肤和纤细匀称的小腿,她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
2.4米的大床套着黑色的床套,她就那么一小只的陷在里面,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盖住了她大半纤瘦的身体。
他的手机响起:“嗯,嗯。好,我马上来。”
这是市里打来的一通不容他拒绝的电话,他不得不离开。
鹤北走下江岸别墅旋转楼梯的二楼,水晶挂灯掉在房屋顶端,奢华的就如同被孤立的权利顶端,离开前他叮嘱张医生道:“把她看好。”
没想到再次见到竟是3年后了。
“走了,唐雅梦。”鹤北抬起手看了看时间,他对时间的把控程度非常高。
“好。”唐雅梦向来如此,从不拖沓。
唐雅梦坐上鹤北奥迪A6的副驾驶,熟练的把安全带系好:
“等下水务局会来几个领导,你也需要跟着喝点酒。”
鹤北启动车子,淡淡的说道。
“啧。”
唐雅梦砸了一下舌,鹤北转头用着威慑力的语气:“嗯?!”
唐雅梦别别嘴:“怎么又要喝酒,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就学!”鹤北的语气毫无被人质疑的余地。
唐雅梦皱皱眉,小声嘀咕道:“这玩意儿还能学吗?”
便扭头看向窗外了,她一直喜欢看窗外的风景极速飞过的样子,让人捕捉不到一帧具体的画面。
而这种看不清、内心却期待下一帧的期待感,会把人的心情变得愉快。
鹤北伸手在触控屏上点了一首歌:Adam的《sleep walker》。
“你小子音乐品味不错呀。”唐雅梦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鹤北勾起嘴角笑了笑,沉默不语。
这句话在3年前,你已经说过了,同样的一句话,一个字都不差。
他们来到鹤归酒楼,鹤北熟练的和店长点了几道菜,就带着唐雅梦穿过布局颇为巧妙的走廊,迂回婉转,移步异景,灯光是设计的点睛之笔,见光不见灯的设计手法,在墙面上投射出柔和而富有韵律的光影。
走到最里面的包房,包房又是以胡桃木色为主调,一张宽大的实木圆桌居于中央,房间四角放了几盆鹤望兰,鹤望兰开花时犹如仙鹤翘首,非常漂亮。
唐雅梦惊叹于这个包房的氛围感和布置:“这个鹤望兰是真的吗?”
说着便伸手去摸了摸它的叶子。
“这里的所有植物,都是真的。”鹤北回答道。
包括桌面上摆着的蝴蝶兰和君子兰:“上次来还没好好欣赏过这里的布置。”
唐雅梦笑着说道。
“以后多的是机会。”
鹤北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交谈的声音,唐雅梦一转头,便看到了水务局的几个领导陆续进来。
饭局开始,鹤北举起酒杯,先以诚挚的态度欢迎了到场的各位。
后面又跟大家聊了家常,酒过三巡。
鹤北说道:“接下来的大会,大家都要辛苦些。尤其是水务局的各位,这次城西的项目,是我们的心血,也是我们C市的脸面。这次大会,上级领导、国内外专家都会来,正是我们展示成绩的最好时机。”
“那是那是,鹤书记。我们水务局的各位都会把这个项目当作首要任务来完成。”水资源管理科室的胡科长附声应和道。
鹤北的声音虽然是轻柔的,但他的目光在扫视着在座的各位:“我听说最近有些其他地方,项目做得不错,但就是有些杂七杂八的声音,最后搞得自己很被动。我们一定要吸取教训,在技术方面,”鹤北说完这句话看了看身旁的唐雅梦。
唐雅梦对他一番政治发言有些不耐烦,埋头苦吃面前的糖醋排骨。
鹤北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我们很有发言权,希望大家这次都能团结统一,预祝这次大会圆满成功。”
水利工程科室李科长举起酒杯,沉稳的嗓音让人感到一阵安心:“鹤书记放心,我们局自然是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次大会的顺利召开和圆满成功,在此之间,针对碳源X能达到85%左右的去除率,这个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唐雅梦瞬间抬起头来。
碳源X的模型,几年前和父亲一起在厂里实验的时候,我们几乎是试验了成千上万次,才达到了85%的去除率。
这个模型和算法,从未公开,现在世界最领先的技术也只能达到82%左右。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李科长接着说:“一直都不稳定,只能达到72%,85%几乎是痴人说梦!”
李科长重重的把杯子砸在桌子上,愠怒的说道:“我们部门的人现在已经开始加班加点中试,但是这个数据模型和结果差的远了!”
“鹤书记,大会召开前,如果我们没办法让去除率达到85%。”李科长看了看在座的各位。
叹了口气说道:“我会引咎辞职。”
一直埋头啃排骨的唐雅梦突然问道:“李科长,数据一直卡在72%吗?”
李科长哼了一声,对李科长来说技术上无法取得突破是人生最大的打击:“几乎一个月了,我们最多能稳定数据在72-75%,再往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唐雅梦接着问:“李科长,时间延迟效应的补偿考虑进去了吗?”
唐雅梦的一番话让在座的所有人愣在原地,包括李科长,李科长一副震惊的眼神看着唐雅梦。
太像了,太像了,和唐志远太像了。
唐雅梦擦了擦嘴,接着说:“从投加碳源到微生物利用并将其转化为氮气,有一个生化反应过程的时间延迟。这个延迟时间随水温、负荷变化而变化。
为了精确量化不同条件下的延迟时间,并让控制算法能“提前行动”,需要设计成千上万次的阶跃扰动实验(突然改变碳源投加量),并密集采样监测系统后续几个小时的出水变化,来拟合出延迟时间模型。
在我去德国前,我和父亲经过了成千上万次的实验,τ=18分钟。
在问题发生前18分钟就下达指令,提前加大了碳源投加量。
18分钟后,当高负荷废水抵达时,充足的“食物”(碳源)已经在等待饥饿的菌群,反硝化过程平稳高效,出水TN纹丝不动,稳定达标。”
唐雅梦在说出这组实验报告的时候,如同说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这番实验是她和父亲经历了成千上百次的失败会得到的成果。
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环,唐雅梦手上还握着其他的技术王牌。
“你的意思是,预测未来15-30分钟内系统所需的碳源总量,并提前发出指令?”李科长看向唐雅梦时,就像在井底困了许久的人看到了能够走出去的光。
唐雅梦点点头:“对,再加上动态调节器。”
“就能得到一个完美精确的碳源X。”这句话几乎是李科长和唐雅梦同时说出来的。
鹤北的眼神先是从欣赏和松弛,在听到李科长说出的这句话后,瞬间变成了警惕。
他举起酒杯:“恭喜李科长,在碳源X方面即将取得巨大的进步。”
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威慑力,以至于让全场都愣在原地的人都不约而同举起酒杯。
唐雅梦刚想问李科长怎么会知道这句话,就被鹤北打断。
李科长看了眼鹤北的眼神,几乎所有事情了然于心。
他从小也是看着鹤北长大,鹤北可以说为了仕途放弃了自己的人生梦想和一切,唯独看得出来,他对他身旁这个女孩是特别的。
李科长也举起酒杯,笑了笑说:“雅梦,如果我们取得进步,我会让鹤书记通知你的。”
说完便干了一杯酒。
唐雅梦见状,也忙不迭的干了面前的一杯白酒。
辛辣的酒一口入喉,几乎让她忘了自己想问的话。
在座的其他人见状,纷纷举起酒杯向唐雅梦敬酒。
鹤北坐在她身旁,嘴角微微勾起,眼底闪着捕获猎物的狩猎精光。
“唐小姐,早些时间就听闻你留学于慕尼工业大学,什么时候回来的呀?”饭桌上唯一的女性说话了,她是行政审批科的王晴晴,留着一头齐肩的直发,整个人说不出的温文尔雅。
唐雅梦看着王晴晴,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好感,但当她回忆起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竟然算不出年份。
她皱了皱眉头,说道:“应该是8年前吧。”
“唐小姐记不得了吗?”王晴晴疑惑地问道,饭局上的所有人也都看向唐雅梦。
“我…”
唐雅梦刚准备解释,鹤北就打断了她。
“唐小姐是8年前回来的,但是经历了一场车祸,丢失了部分记忆。”
鹤北转头看向唐雅梦:“对吧?唐小姐。”
顺势鹤北举起酒杯,示意要和唐雅梦喝一杯。
唐雅梦被之前几轮敬酒灌的现在脑子有些混乱,但是鹤北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硬着头皮喝完了这杯,王晴晴看着唐雅梦的表情,像被烈焰炙烤一样痛苦。
她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唐雅梦:“如果喝不了的话,雅梦还是喝点矿泉水吧。”
唐雅梦接过矿泉水,说了句:“谢谢。”
话音刚落,唐雅梦倒头睡在桌子上了。
鹤北破天荒的笑出了声,他几乎每天都绷的很紧,脸上基本没有表情,他需要用冷漠控制与人之间的距离。
掌权者是不能被人轻易发现他的情绪变化,但只要唐雅梦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今天参加饭局的所有人,回家后都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梦幻饭局,第一次见到鹤书记表露其他情绪,同时也为唐雅梦的专业咂舌。
而这场饭局吃完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女孩既可以成为他的剑与盾,也可以成为他致命的弱点。
鹤北不是第一次看到唐雅梦醉成这样了,唐雅梦第一次醉,也是带她见了君镇上的领导。
那一次,他几乎向所有人宣布了6个月后他将和她结婚的消息,当时她并不知道那次的饭局是鹤北把她未来的人生都预定了。
也是硬着头皮,和所有人喝了一圈。
对鹤北来说,婚姻只是用来交换的筹码之一,但他是真的想和唐雅梦有个家。
君镇那时天上飘着雪,鹤北背着唐雅梦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背后一排排是他留下的脚印。
只见唐雅梦嘟嘟囔囔的说着:“我没说我要嫁给你呀。”
“这让我回B市怎么和爸妈交代。”
“你为什么什么事都不提前和我商量。”
鹤北背着她,低头笑了笑。
我想拥有你,想了5年,当我再次遇到你的时候,我怎么会轻易放手?
那次也是他和唐雅梦第一次发生关系,他以为唐雅梦喊疼只是矜持而已。
那个晚上唐雅梦就像毒药一样令他上瘾,哪怕她哭着求饶,声音喊到沙哑,无数次昏睡过去,他也没放过唐雅梦。
第二天看到床单上的血渍时,他欣喜若狂,这份喜悦变成了后来他疯狂想占有唐雅梦的一种执念。
而这次,他看着副座的唐雅梦,她紧闭双眼沉睡的模样,他想了3年。
每次半夜惊醒的时候,他总下意识看向睡在旁边枕头的那个人,不是她。
他的梦魇无法驱散。
醉酒后的唐雅梦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她喃喃自语道:“我想逃…”
鹤北眼神沉了沉,逃?唐雅梦,你可以选择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但你一旦出现在我面前,你永远都别想逃。
鹤北看向窗外,车子穿梭在渺无人烟的马路上…
临走前,他抱着唐雅梦吩咐司机道:“帮我把车停旁边就行,辛苦了。”
司机站在旁边,鞠了个躬,便转头做自己的事了。
鹤北把唐雅梦带回江岸别墅A-3的时候,他只是想把她暂时安置在这里,他熟悉的横抱着她走上胡桃木的旋转楼梯。
房顶的水晶灯还是孤独的悬挂着,这里的布置自从唐雅梦走后,就一直没变过。
鹤北把唐雅梦轻轻放在床上,黑色的床套,唐雅梦娇小的身躯卧在里面,略显稚嫩。
鹤北解开了Polo衫的扣子,去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唐雅梦一只腿伸在外面,侧着身子。
这熟悉的姿势。
鹤北摇了摇头,躺在了唐雅梦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