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漫长得出奇。我坐在长桌末端,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主位。他主持会议时条理清晰,偶尔抛出犀利问题,与刚才紧握我手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只有一次,当我对项目方案提出修改意见时,他抬起眼来看我。那目光如有实质,穿过整个会议室落在我的脸上。
“林秘书的意见很有建设性意义。”他说得公事公办,指尖的钢笔却轻轻转了一圈——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我比谁都清楚。
会议终于在雨声中结束。人群陆续离去,我故意慢吞吞地整理文件,心跳如擂鼓。
“林微。”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我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在顶层,整面落地窗外是烟雨朦胧的城市。他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背影挺拔。
“喝茶吗?你胃不好,少喝咖啡。”他走向小吧台,自然而熟稔,仿佛我们之间没有相隔五年零四个月。
“你怎么知道...”我顿住了,想起人事档案里的体检报告。
他却误解了我的问题:“你忘了?高中你就只喝草莓牛奶,一喝咖啡就胃疼,每次都······是孟萌说的。”他突然话锋一转。
茶杯被递到我手中,温暖恰到好处。还加了一点点蜂蜜。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他靠在办公桌边,长腿交叠,“为什么当年突然选择去北方上大学?为什么销声匿迹去支教,又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茶水的热气氤氲了我的眼。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写在日记里的思念,此刻都哽在喉间。
“我看到了。”我轻声说。
“看到什么了?”他问。
“你,你女朋友。”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因为那个...”
“江熠,我希望你幸福。”我终于直视他的眼睛,“我会祝福你。”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雨声渐歇。他忽然走向我,每一步都踏在我的心跳上。
“我没有女朋友。”他在我面前站定,“高中没有,在川西时没有,现在也没有,从来就没有。”
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声音低沉,“林微,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茶杯在我手中微微颤抖,如果是以前,他说的我肯定会信,但现在外面铺天盖里的新闻:江氏集团与林氏集团的联姻。
“我...我不知道...”话语支离破碎。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道彩虹悄然跨过城市上空。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轻轻叹了口气。
“这次别走了。”他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心里五味杂陈,“江熠,我…”话的话音卡在喉咙里,刘特助推门进来,“抱歉江总,老江总来了。”
“他来干嘛?”江熠问。
我们同时看向门口,刘特助尴尬地站在那儿,目光不知该落在何处。
“他说...想单独见林秘书。”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老江总已经直接去了会客室。”刘特助补充道,
江熠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像是进入戒备状态的豹子。
“告诉他林秘书现在没空。”江熠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但是江总...”刘特助面露难色,“老江总说,如果林秘书不去,他就直接过来。”
空气骤然凝固。江熠正要说什么,我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
“没事,我去。”我说,声音比想象中镇定。
江熠猛地转头看我,眼中闪过惊讶和担忧:“你不必...”
“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的。”我微微一笑,“就像你说的,要有一个解释的机会。”
江熠凝视我片刻,最终缓缓点头:“刘特助,你先去告诉老江总,林秘书马上就到。”待刘特助关门离去,他立刻抓住我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摇头,“老江总点名要单独见我,你在场反而不好。”
他眉头紧锁,明显不放心。
“相信我。”我轻声道。
会客室的门在江熠身后合上,但他的心跳却无法平复,掌心里还残留着她手腕肌肤的触感,微凉,却烫得灵魂都在发颤。
五年前,高中毕业那年…
江熠母亲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与生俱来的优雅。她握着江熠的手,窗外梧桐树叶正茂,可她眼底的光已在一点点消散。
“小熠,妈妈,希望你能幸福…”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别怪你爸…江氏现在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你爸他…他很辛苦。妈妈知道,你不想出国,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吧,能让我们小熠放在心上,她肯定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是,她挺好的,眼睛大大的,很善良很倔强,有机会啊,带她来见您。”江熠说着眼角都带着笑意。
“好,妈妈等着…”
江熠红着眼眶点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江熠母亲最终还是没等到,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也是一个离别的夏天。
所有人都知道,江熠父母是白手起家,江熠的母亲出身江南书香望族,是水乡氤氲里养出的温婉明珠,而当年的老江总,不过是个身无长物、唯有满腔孤勇的创业青年。这段起初并不被看好的姻缘,却在数十载春秋更迭中,硬是磨出了刻骨铭心的爱情。江母身体一直不好,老江总几乎倾尽所有呵护了她一辈子,却终究没能留住她。她的离去,抽走了老江总半条命。
那时集团内部正值权力更迭的关键时期,需要江熠学成归来迅速稳住局面。
所以,他必须去,去a国。
临走前,江熠找到孟萌。
那天晚上,路灯昏暗,江熠几乎是带着一丝卑微的期盼:“孟萌,能不能告诉我,林微去哪了?我联系不上她。”
孟萌的眼神躲闪,手指绞着衣角,支吾了许久,才低声道:“微微她…她不想被打扰。江熠,你…你还是别问了。”
那一刻,江熠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松开,摔得七零八落。
那三年,江熠在陌生的国度里拼命学习、工作,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进去,试图用疲惫淹没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的思念和酸楚。
直到再次回到海城。
这一次,无论答案是什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绝不会再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