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窗帘没拉严,清晨的光斜斜切进来,正落在江熠的眼皮上。他动了动,后槽牙跟着抽痛,喉咙里像塞了团干硬的棉絮,每咽一下都带着铁锈似的涩。
宿醉的钝痛从太阳穴往脑仁里钻,他抬手按了按,指尖碰着滚烫的皮肤,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件毯子,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件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沾着没蹭干净的酒渍,混着淡淡的烟味,还有糖味···
旁边的床头柜上,放了一碗醒酒汤,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清秀的字体“醒酒汤记得喝,保重身体。”
江熠挣扎着想坐起来,胃里猛地一沉,酸水直往上涌,只好又跌回枕头上,闭着眼喘粗气。
零碎的片段在脑子里撞——街边晃眼的路灯,碰得叮当响的酒杯,还有谁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模糊得抓不住。他皱着眉揉了揉额角,偏头看见手机屏幕亮着,十几个未接来电,最新一条是刘特助半小时前发的:“江总,九点的会已经推到下午 。”
他“嘶”了一声,终于撑着坐起身,指尖刚碰到手机,头又是一阵发晕,只好抬手扶住了额,喉结滚了滚,哑着嗓子说了句:“我昨晚。。。不会把她吓跑了吧?”
画面一转,林微正在办公室整理旧文件,在抽屉深处翻到一本高中相册。最后一页是毕业照,江熠站在第一排,林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照片背面有行极浅的字,是他的笔迹:“她今天扎了新辫子,换了草莓粉的皮筋。” 指尖还残留着相纸粗糙的触感,以及那行字带来的、近乎灼烫的悸动。
林微猛地收回手,心脏不合时宜地狂跳起来,撞得胸口发疼。草莓粉的皮筋…他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还…写了下来?
昨晚那个带着酒意的、滚烫又不容拒绝的拥抱瞬间闯入脑海,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仿佛还在耳畔:“别动…”
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潮,一路蔓延到耳根。一股酥麻的暖流顺着脊椎向下,几乎要让她软了心神。
不行!
林微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指甲用力掐进自己的掌心,细微的刺痛感瞬间拉回了一些飘远的神智。
“林微,清醒一点!”她在心里厉声警告自己,像是对着一个差点失足坠入悬崖的人。
她霍然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桌角的笔筒,哗啦一声响,几支笔滚落在地。这突如其来的噪音让她打了个激灵,彻底从那些旖旎的回想中挣脱出来。
她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玻璃窗。微凉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散了她脸上的燥热,也吹得桌上文件哗哗作响。
冷静点。她对自己说。
他写下一句话又能代表什么?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五年了,他这样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昨晚的拥抱?那更可能只是酒精作用下的冲动,或是久别重逢时一时的情绪失控。他甚至可能今天酒醒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而你,林微,你难道忘了五年前是为什么离开的吗?忘了那些独自在陌生土地上挣扎的日夜?忘了当初下定决心不再重蹈覆辙的痛苦了吗?
不能再被他轻易搅乱心神了。不能再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一句模糊的话语就方寸大乱。
她再次深深呼吸,让微冷的空气充满胸腔,努力压下心头那阵酸涩又甜蜜的悸动。她弯腰,默默地将散落一地的笔一支支捡起来,动作缓慢而坚定,仿佛在重新拾起自己差点溃散的防线。
将笔筒端正地放回原位,她目光扫过那张依旧安静躺在桌上的照片,眼神终于渐渐冷却下来。
那是过去的时光,是几乎快要模糊的旧梦。
而她,有现在必须要走的路。那条路,不能再轻易被他左右了。
林微把相册放回原处,指尖被纸页割出细小的口子却不曾察觉,随即又拿起需要处理的文件,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数据上,将心底翻涌的波涛死死压在最深处。
却在转身时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江熠站在我身后,呼吸落在我发顶,带着淡淡的雪松味,与昨晚醉酒的样子判若两人,也是,他昨晚是喝醉了….
“你看到了?” 他的声音很哑。
我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江总,还有文件要处理。”
他走过来,声音里带着笃定,“你看到了,对吗?”
我把文件本合上,指尖发颤:“江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您待会还有会,我要去准备上会的资料了。”我说完转身要走。
“林微。” 他伸手按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我心慌,“人事部说招了个支教回来的女生,文字功底好,我就知道是你。”我的呼吸猛地顿住。
他的手仍按着我的手,温度透过皮肤直烫进心里。我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更紧地握住。今天办公室里的空调冷气十足,可相贴的掌心却渗出了细密的汗。
“江总,这不合规矩。”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
他嘴角弯了弯,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以前你不这样叫我。”
是啊,以前。以前我只叫他,“江熠”。一声“江熠”叫得又甜又脆,仿佛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就藏在这两个字里。
窗外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淅淅沥沥。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空气凝滞得让人心慌,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一瞬间将我拉回那个慌乱的夏天。
“我们谈谈吧?”他问,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手背。那细微的动作让我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
“江总,我现在只是您的秘书。”我简短地回答,试图保持冷静。
“五年零四个月。”他忽然说,“你离开海城整整五年零四个月。”
我怔住了。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得仿佛每天都在计算着日子。
“支教生活怎么样?”他换了个话题,手指终于松开了些,我却莫名感到一阵失落。
“很好,孩子们很可爱。”我说着套话,心里却翻江倒海。那些没有网络信号的夜晚,我对着煤油灯写过多少封不曾寄出的信,只有天上的星星知道。
他点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人总是会变的。”我勉强笑了笑,“你不也变了吗?已经是江总了。”
这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其中的酸楚。五年前,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而我只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凡的女生。现在,他是江氏集团的小江总,我是他的秘书。
“私下叫我江熠吧。”他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很久没听你叫过了。”
雨声渐大,敲击玻璃的节奏越来越急。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像是积压了太久终于找到了出口。
“其实后来,我去找过你。”他突然说,“开了两天车,走了五小时山路。你们校长说,你刚刚结束支教,已经走了。”
我愣在原地。从不知道他曾去找过我。那个偏远的山村,连地图上都难以找到的位置。
“为什么...”我喃喃道,“为什么要去找我?”
“因为......”他刚要开口,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江总,林秘书,抱歉打扰。”刘特助站在门口,“各部门主管已经到齐了,五分钟后可以开始会议。”
江熠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骤然消失,留下一片冰凉的空气。
“会议结束后别走。”他起身时低声说,语气不容拒绝,“我们需要谈谈。”
我看着他走向会议桌主位的背影,挺拔如松,已然是掌控全局的企业领导者。但当他回头瞥我一眼时,眼神里闪烁的,好像是会在深夜里发消息说“想你”的年轻人。
雨还在下,敲打心窗。好像有些故事,远未到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