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杏林惊鸿 > 第五章  晡时探馆寻灵药,毒侵心脉待良方

第五章  晡时探馆寻灵药,毒侵心脉待良方

    翌日临近午时,李昀霄如约踏入元苓馆。他面上虽比昨日多了几分血色,但眉宇间凝结的凝重之色未减,唇色依旧透着不健康的浅淡。苏元苓凝神诊脉,指下那混乱的“雀啄脉”虽被昨日的药力暂时压制,不再如濒死般狂乱,但一股阴寒顽固的邪毒之气,仍如跗骨之蛆,潜藏于脉象深处,伺机反扑。

    苏元苓收回手,眉宇间染上一丝忧色:“郎君体内这乌头类之毒…即幻梦散之毒,霸道非常,昨日之药仅能暂缓其势,非根除之法。”她略作沉吟,仿佛在记忆中搜寻着渺茫的希望,“我曾于残卷中窥得,欲解此奇毒,需寻《新修本草》所载之‘雪灵芝’,此物乃天地灵粹,可涤荡百毒,重塑生机。”

    李昀霄闻言,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雪灵芝……此乃贡品仙葩,深藏宫苑,或为方士秘藏,寻常市井,何处可觅?”

    “雪灵芝难求,或可另辟蹊径。”苏元苓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崇文馆集天下典籍,或有波斯、西域传入的珍本医典,记载替代之法。若能入内一观,或有转机。”提及崇文馆,她清澈的眸底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向往与好奇的涟漪。那大唐帝国的知识宝库,对她而言,不仅是寻找解药的希望,更是窥探这个时代医学巅峰的窗口。

    李昀霄深邃的眼眸骤然亮起一丝微光,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星子。他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既如此,事不宜迟。今日便去崇文馆。”

    苏元苓心下一惊,迟疑道:“崇文馆非显贵不得入,且有宫禁森严,宵禁在即……”她的担忧清晰写在脸上。

    “稍待片刻。”李昀霄倏然起身,玄青的袍角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我去去便回。”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带着一身微汗与风尘返回。见了元苓,也不多言,径直从怀中掏出两枚尚带竹屑清香的符牌,递了过去:“我表兄恰在崇文馆当值,今日曝晒藏书,正缺人手帮手。凭此符牌,可充作临时帮工。”

    苏元苓接过符牌,指腹划过竹片温润的质地。墨迹确实湿润未干,透着一股仓促的气息,边缘甚至有些毛糙,显然是临时削就。她心中疑虑更甚:“这……能行吗?”

    “无妨。”李昀霄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崇文馆每日进出帮工杂役众多,守卫只认符牌制式,只要模样无差,不会深究姓名来历。”

    望仙门前,朱漆宫门巍峨肃穆。守卫接过符牌,反复端详,眉头紧锁:“今日入宫名录上……”他的声音带着狐疑,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似乎并无记录?”

    苏元苓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她悄然侧目看向李昀霄,只见他神色依旧平静,只是那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已不动声色地抚上了腰间悬垂的白玉佩——那玉佩看似寻常,却在日光下流转着内敛的温润光泽。

    就在气氛凝滞之际,一位身着深青色官服、面容清癯的老吏踱步而来,步履沉稳。“何事喧扰?”声音沙哑却自有一股威仪。

    守卫连忙躬身,双手奉上符牌:“回禀大人,此二人所持入宫符牌,名录上……”

    老吏伸出枯瘦却异常干净的手接过符牌。苏元苓注意到他修剪得极为齐整的指甲,以及指关节处几道细小的、如刀刻般的旧痕,那是常年执笔批阅留下的印记。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竹牌,随即,那视线仿佛被磁石吸引,落在了李昀霄腰间那枚不起眼的玉佩上。玉佩边缘那几道常人难以察觉的独特云纹,在老吏眼中却如惊雷炸响。他瞳孔骤然一缩,随即迅速归于深潭般的平静。

    “是新补录的。”老吏将符牌递还给守卫,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昨日崇文馆递上来的名单,你当值时还未送达。”说话间,他目光再次掠过李昀霄的面庞,那眼神深处,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进去吧。”他侧身让开道路,却在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以几不可闻的气音低语:“西阁今日晒书,人多眼杂……东阁清静些。”

    李昀霄微不可察地颔首,领着苏元苓快步踏入宫门。擦身而过时,一股混合着陈旧墨香与某种清冽药草的气息,从老吏身上飘入苏元苓的鼻端。

    宫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苏元苓忍不住回首望去,光线勾勒出老吏伫立的身影,皱纹深刻如沟壑。守卫凑上前似欲再言,却被老吏一个凌厉如刀的眼神生生钉在原地。苏元苓的心头猛地一跳——自始至终,这位老吏,都未曾问过他们的姓名。

    崇文馆内,时光仿佛被凝固在沉静的书香之中。阳光穿过高窗,在排列如阵的青石地上投下斜长的光影。李昀霄步履从容,带着苏元苓穿行于浩瀚的书林之间,他对这迷宫般的布局竟异常熟稔。

    “《神农本草经》在丙字架,《伤寒杂病论》收于戊字架深处……”他低声自语,指尖拂过一排排古旧的书脊,最终停驻在东侧一处偏僻角落。这里的典籍更为古老,散发着尘封的气息。他修长的手指在布满岁月痕迹的羊皮书脊上轻轻滑过,寻找着目标。

    “可是这本?”苏元苓俯身,从下层抽出一卷泛黄的竹简。

    “这是《黄帝内经》残卷。”李昀霄摇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忽地定格在书架最深处角落,“找到了。”他的指尖落在一本装帧古朴、封面磨损严重的羊皮册子上。

    “《西域药典》在此。”他小心地取下书卷,递给苏元苓。

    苏元苓屏息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是历史与知识的重量。她万分谨慎地翻开泛黄脆弱的书页,古老的墨迹与精细的插图在眼前缓缓展开。时间在专注的寻觅中悄然流逝。蓦地,一段描述攫住了她的目光:“乌头比什 (Bish/Bikh)之毒,中者脉雀啄,瞳如针散,十日不治则心脉绝断……”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急切地滑向下方:“解之需雪灵芝,或火针引毒,佐以火灵芝逼邪!”目光急扫,捕捉着关键信息:“雪灵芝生于雪山绝巅,十年方成,色如霜雪;火灵芝多见于西域火山之侧,通体赤红,性极热燥。”

    “看这里!”她迅速翻至末页,指着那幅绘制得栩栩如生的插图。画中一株赤红如焰的灵芝状植物扎根于灼热的火山岩旁,旁注小字清晰写着:“龟兹火灵芝”,并详述了其生长环境与采摘时令。

    苏元苓的眉头紧蹙起来:“火灵芝虽比雪灵芝易得些许,然其疗法……凶险异常。”她指着书页上的蝇头小楷,“需以银针精准引导毒素汇聚一处,再借火灵芝炽烈药性强行逼毒离体。其间稍有不慎,力道失准,或时机拿捏不当……”

    “有几成把握?”李昀霄的声音响起,平静得仿佛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苏元苓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坦诚道:“至多五成。若失败……毒素将如决堤洪水,反噬心脉,顷刻间……性命难保。”

    出乎意料地,李昀霄竟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近乎洒脱的淡笑:“五成之机,远胜坐等毒发,束手待毙。”

    苏元苓怔怔地望着他,清亮的眸底难以抑制地涌起一丝敬佩。在这医疗手段匮乏的时代,面对如此九死一生的抉择,他的这份平静与决绝,令人动容。“郎君胆识,元苓钦佩。”她由衷轻语,随即神色复又凝重,“然则,这‘火灵芝’亦是稀世奇珍,我们需尽快寻得,刻不容缓。”

    暮鼓沉重的余韵穿透宫墙,震动着空气,最后一缕残阳的金辉也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噬。

    “宵禁鼓声已起!”苏元苓的手指猛地攥紧冰冷的窗棂,灼灼目光投向李昀霄,“此刻出宫,已无可能!”

    李昀霄神色不动,轻轻推开北侧一扇不起眼的木窗,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窗外竟是一片井然有序的菜圃。几名内侍正埋头采摘晚膳所需的菜蔬。其中一位须发花白、面容慈和的老内侍闻声抬头,望见窗边的李昀霄,浑浊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不着痕迹地朝其他内侍使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纷纷背转身去,只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老奴见过郎君。”老内侍放下菜筐,步履轻捷地靠近窗边,声音压得极低,恭敬中透着担忧,“今日监馆使换了新面孔,巡查甚是严苛。菜库已备妥,小顺子在彼处候着。”

    李昀霄微微颔首:“有劳德内侍。”

    苏元苓这才恍然,这位看似普通的老内侍,竟是李昀霄早已布下的接应。只见德内侍借着递过一把新鲜菜蔬的掩护,将一枚冰凉的铜钥匙悄然塞入李昀霄掌心:“东边库门的锁有些锈了,郎君需多用些力气。”语毕,便如常返回菜畦,目光却如鹰隼般警惕地巡梭着四周。

    “先随我去尚食局菜库暂避。”李昀霄低语,示意苏元苓先行翻出窗外。他自己则迅速将《西域药典》归于原位,又取出一方素帕,极其细致地擦拭了两人触碰过的书架、窗棂等每一处痕迹,不留丝毫气息。

    苏元苓攀上窗沿,夜风带着凉意拂面。她轻盈跃下,落在松软的泥土上,几片翠绿的菜叶沾上了裙角。

    “走。”随后落地的李昀霄低声道。两人借着菜架与夜色的掩护,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至一栋低矮的砖房前。李昀霄用那把铜钥匙,熟稔地打开了沉重的门锁。

    菜库内,泥土与新鲜蔬菜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月光从高高的气窗斜斜洒入,照亮了码放整齐、还带着晶莹露珠的菜筐。李昀霄搬开几个空筐,露出后面墙壁上一个隐蔽的暗格入口。

    “此地尚安。”他言简意赅,从暗格旁取出两盏早已备好的油灯点亮,“静待五更。”

    漫长的黑夜在狭小的暗格中流淌。唯有油灯昏黄的光晕、彼此轻浅的呼吸声,以及远处更夫规律却令人心焦的梆子声相伴。苏元苓借着微光,在随身携带的纸片上飞快记录着医典中的要点。李昀霄则闭目盘坐,看似调息,但苏元苓敏锐地察觉到他置于膝上的手指,正因体内翻涌的寒毒而难以抑制地微微痉挛。

    疲累如潮水般涌来。不知何时,苏元苓的脑袋在困倦中不知不觉地歪向一侧,轻轻地抵在了李昀霄略显单薄的肩头。他似有所觉,在朦胧的睡意中并未挪开,反而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的倚靠更安稳些。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两人相依的温度让狭小的空间更显闷热,只是交织的呼吸声在寂静中竟意外地透出一种令人心安的宁谧。

    五更三点的钟声如同天籁,终于穿透重重宫墙,悠扬响起。李昀霄率先起身,从暗格角落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布包:“换上。”

    苏元苓展开布包,里面是一套素净合体的宫婢服饰,连鞋袜都一应俱全。更让她惊讶的是,衣领内侧绣着一个不起眼的太医署暗记,腰牌上的墨迹,竟也如昨日的符牌般,带着未干的湿润。

    “今日恰有太医署女医入宫请脉。”李昀霄解释道,“你混入其中,随行出宫。”

    晨光熹微,薄雾未散。苏元苓低着头,混在几位年长的女医之中,缓步走向宫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昀霄的身影就立在远处回廊的阴影里,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背上。行至最后一道宫门,一名守卫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片刻,似有疑虑,正欲上前,却被身旁的同伴一把拉住,附耳低语了几句。那守卫眼神闪烁,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挥手放行。

    直到走出宫门很远,融入清晨西市渐渐喧闹的人流,苏元苓才敢放缓脚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清凉的空气涌入肺腑,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然而,李昀霄苍白的面容和医典中关于毒性的描述,立刻又占据了她的脑海。

    “雪灵芝……火灵芝……”她低声自语,目光扫过街边鳞次栉比、悬挂着各种奇异招幌的药材铺,“从今日起,西市便是我的主战场。” 明知希望渺茫如大海捞针——雪灵芝生于绝域,十年方成,纵是西域胡商也难得一见;火灵芝虽存一线可能,却远在龟兹火山之畔——但一丝希望也绝不能放过。想到那以火攻毒、凶险万分的治疗方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回到熟悉的元苓馆,喧嚣暂歇。苏元苓立刻将自己关进内室,就着明亮的晨光,开始整理昨夜在菜库中草草记下的内容。她将火灵芝的形态特征、生长环境、可能的替代品特性,一一仔细描绘、记录在册。窗外的更鼓声又一次隐隐传来,如同催命的符咒,提醒着她李昀霄体内那随时可能爆发的毒力。“时间……最缺的便是时间……” 焦虑如同藤蔓缠绕心头。

    疲惫袭来,她习惯性地走向卧室角落的矮柜,取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紧锁的柜门,柜中静静躺着她的祖传药奁。

    以往每晚临睡前,她都习惯于将其取出,置于灯下仔细端详。她的一开始的怀疑,真的在每晚的观察中得到了印证:每当她成功救治一个病人,莲蓬上的某一个孔洞便会亮起极其微弱的金色光点。救治的病人越多,亮起的孔洞便越多。这些微光如同小小的星辰,在药奁上汇聚成微弱却坚定的生命之火,无声地印证着她走过的医者之路。

    此刻,她再次捧起药奁,在灯下细细摩挲。莲蓬之上,数个孔洞正散发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微光——那是她这月余来在西市坊间播撒下的生机。然而,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些依旧黯淡的孔洞上,会是其中一个……对应着李昀霄那被剧毒侵蚀、岌岌可危的生命之火。那一片黯淡,如同沉沉的巨石压在她心头。

    “无论如何,必须救他!”苏元苓将药奁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冰冷的陨铁与温润的紫檀混合材质下仿佛搏动的心跳,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这不仅关乎一位萍水相逢却牵动她心绪的病人的生死,更关乎她作为医者的誓言,关乎她在这陌生时空里,以手中银针和心中仁术点亮更多□□的使命。药奁上那尚未点亮的孔洞,是她必须跨越的难关,也是她必须守护的希望。

新书推荐: 纯情王爷总想攻略我 夜莺只想唱歌 [查理九世]NG乙女文合集 给最讨厌的你 难以置信的夏天 猫狗不如 橘子岛 社畜打工人也能当上救世主吗 INTJ自救计划 副本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