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第二天下午也叫上了商陆一起去市图书馆，和商陆一起坐在靠窗的位置刷卷子。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在学校里，商陆就坐在她的后桌，所以学习时，她已经习惯了商陆的存在感，并不会如忽然偶遇时那般大失分寸。

    今天商陆依然穿着自己的私服，周沫不能看商陆，怕自己会分心。

    于是，她把自己一会儿要看错题的两本练习册放在左上方，把一杯柠檬水儿放在右手边隔开自己和商陆。

    然后，随手扯了张草稿纸，周沫一头埋进了卷子里。

    小型的计时器挂在钥匙扣上，摆在练习册上方，数字一点一点地跳跃。

    周沫的草稿纸也渐渐铺满。

    两个小时后，按下计时器，周沫一边看着最后一道题目，一边漫不经心地去摸柠檬水。

    然后，碰到了微凉的手指。

    她终于从题目上移开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纤细的指节下方，盖着一只大手，骨节分明，关节泛红。

    此刻，被她的视线捕捉，那手猛地缩回，放在卷子上，不知所措地按压着纸页的边边角角，很忙的样子。

    周沫的手指也蜷缩了起来。

    商陆好像还没适应和朋友的肢体接触，或许会觉得她唐突。

    但是昨天手都握过了，现在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若是因为这个道歉，会显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很心虚。

    周沫反应了两秒，而后什么都没说，等着自己平复心情，默默地抓过了柠檬水，将吸管咬进了嘴里。

    吸一口、两口、三口，再偷偷看一眼商陆——他好漂亮，燥热的夏日里，他像干净的雪花。

    她的脸颊变得好热，嗓子好干，眼睛完全移不开了，一会儿就忍不住飘过去。

    周沫就这样一边看一边咕嘟咕嘟将一杯饮料全喝完了，还以为自己的视线很隐蔽。

    殊不知，商陆大脑一片空白，眼里的字儿已经花了，耳朵红得发烫，烫得他心慌。

    他想问周沫。

    她，她为什么这样盯着他？

    可他鼓起勇气时，周沫已经将空杯子一推，开始对答案改错题，就好像，方才看他只是放松了一下眼睛。

    商陆垂头，执笔。

    桌面上摊着一张半空白的卷子。往日里他可以一个半小时做完的理综卷子，今天只做了一半儿。

    效率好低。

    但他好喜欢。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商陆只解决完一张卷子，但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周沫没有注意商陆的学习进度，只是在脑子里盘算今天的任务完成量，表情逐渐凝重——

    然后，默默决定，她以后不会再和商陆坐在一起学习了。

    夕阳西下，空气里似乎依然翻滚着热浪，周沫是不耐热的体质，蔫巴巴跟在商陆后面。

    商陆看不到她，戴着助听器的耳朵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他便忍不住停下，想要看到她。

    而周沫的脚尖忽然撞上了商陆的脚后跟，她立马退了两步，疑惑地问：“怎么啦？”

    商陆转过头来，垂眸看着她：“朋友不都是并肩的吗？你为什么不走在我的身边？”

    商陆的眼睛湿漉漉地，敏感地看着她，好像又在多想。

    周沫指了指地上的影子，飞快地解释：“不是讨厌你，是因为你个子高，我刚好躲太阳，太阳落了山也好晒好晒。”

    商陆低头，看见了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顿了顿以后，转过了身去。

    “那……你跟紧我。”

    周沫跟在他身后，仰着头，看着他的后脑勺，问：“商陆，今天雨停了，你开心一些了吗？”

    商陆忍不住笑了笑，后方的周沫只听得到他故作平淡的声音：“开心，很开心。”

    和周沫做朋友，开心得要疯了。

    他嘴角的笑容还未落下，背后忽然传来指尖的戳动。

    连在一起。

    一下、两下。

    商陆的身体猛地绷紧。

    周沫问：“商陆，我有个好办法，你想不想更开心一点？”

    商陆久久没有回应，在周沫看不到的地方，整个人快被沸水煮成了虾子。

    他的身体从未这样敏感，隔着薄薄的白色T恤衫，周沫方才戳了两下的指尖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背沟下处——靠近尾椎的地方。

    商陆觉得，他今天已经很开心了，不能太贪心，他不能仗着周沫的好，继续占用周沫太多的时间。

    所以，他应该拒绝。

    空气一片静滞。

    周沫久久没有听到商陆的回答，抓紧了书包带，声音紧绷，努力让自己松弛，听起来反倒平淡到近乎冷漠。

    “你，你要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公交车也快来了。”

    说完以后，她从商陆的影子里踏出，急匆匆地要跑向公交车站。

    只是与商陆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的书包又被商陆拽住了，整个人踉跄着后退，跌进了商陆的怀里。

    朋友。

    他们是朋友，朋友朋友！

    “你干嘛？！”

    周沫的心脏吓得漏了一拍，而后又疯狂加速，猛地弹开，在心里不停默念两个字，麻溜地卸下自己的书包抓进怀里挡在身前。

    “我想。更开心一点。”

    “谢谢……周沫。”

    商陆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的，除了意外失聪的那段日子，他很少遇到这样的瞬间，慌乱地失了分寸，力道没轻没重。

    但是，只要听到周沫的声音冷一点，就像这两天的亲近只是一场梦，让他忍不住立马做出行动。

    没有暴露。

    周沫松了一口气。

    “跟我来。”

    ＊

    商陆站在抓娃娃机前的时候，人还是懵的。颀长的身影，清冷的外表，与周围粉嫩嫩的装扮格格不入。

    周沫抓着一把游戏币在手里，阔气地对他说：“商陆，随便挑随便选，看中了哪个，我就给你抓哪个。”

    一旁的男生被周沫的大话吸引，转过头打量他们。

    商陆看到了男生复杂的眼神，好似质疑里还掺和些许羡慕的光。

    商陆看着她跃跃欲试的脸，犹豫地配合：“哪个都可以吗？”

    周沫点头：“都可以。”

    商陆指了指开怀大笑的Loopy，粉色的，很可爱，眼睛眯起来的样子和周沫很像，“这个？”

    “没问题！”

    周沫投了两个游戏币进去，手指拢着操作杆，当即开始下手。

    商陆站在她的身边，起初，只是盯着周沫认真的侧脸。

    直到余光里，那铁爪平移，又下落，真的悬着抓起了那只粉色Loopy，开始轻轻晃着，往取物口移动。

    商陆渐渐屏住呼吸。

    Loopy的胳膊正在慢慢掉出来，好像下一秒就会坠落，前功尽弃。

    商陆的目光又回到了周沫的侧脸，她也紧紧盯着那粉色的玩偶移动。

    只是，在靠近取物口时，那玩偶的胳膊掉了出来，然后整个落下，撞了下取物口，掉在一群玩偶里。

    周沫眉头一拧，立马又扔进去两个游戏币，继续抓，跟那个玩偶杠上了。

    一次。

    两次。

    又三次。

    周沫越挫越勇：“商陆，你等等我，我正在上手，我抓娃娃本来很厉害的。”

    “嗯。”

    商陆的肩侧就靠在抓娃娃机的棱角处，垂眸，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儿。

    忍不住地，视线往下滑。

    周沫轻蹙的眉头，周沫偶尔才颤抖一下的卷翘睫毛，周沫高而窄的鼻梁，周沫泌出些细小汗珠的圆圆鼻头，还有，紧紧抿起的嘴唇。

    “周沫，我来试——”

    “Yes！”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周沫兴奋地抓出了自己的战利品，激动地亲了两口，爱不释手地揉了揉Loopy的脸颊——

    抬眸间，忽然和商陆对视。

    她忽然想起这是给商陆抓的玩偶，在自己亲过的地方蹭了下，笑着将Loopy塞进他的怀里：“商陆，这是庆祝我们成为好朋友的礼物。”

    商陆将玩偶放在手心，五指拢住玩偶，眼神要粘在礼物上了：“礼物，我喜欢。周沫。”

    周沫的心脏咯噔一下，大脑宕机了两秒，才反应初商陆独特的断句方法。

    最后一枚游戏币在指缝间打转，周沫从商陆的脸上移开视线，看向抓娃娃机里剩下的玩偶：“你还想要哪个？”

    商陆也晃了晃自己的游戏币：“我来抓，你喜欢哪个？”

    周沫摇头，看着他：“我就是喜欢抓娃娃的过程，商陆，你再从里面挑选一个好不好？”

    她的瘾还没褪去。

    商陆默默把裤兜里的游戏币全部掏了出来，哗啦一把，倒进周沫摊开的手心。

    周沫瞬间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然后，彻底过了个瘾。

    她给商陆抓了整整五个不同的玩偶，大的小的都有，每一个都是商陆亲自说想要的。

    商陆抱着一大群玩偶从一旁的男生身边路过时，又收到了那种复杂的眼神，只是眼神里没了质疑。

    因为周沫是越抓越厉害了，在别人的眼里简直是幸运buff叠满的天赋型选手。

    商场内灯火通明。

    商场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明天又到了上学的日子。

    周沫和商陆挤了公交回到小区门口，并肩走着，已经没了刚刚成为朋友的生疏，聊着很多。

    周沫很好奇年级第二的目标是什么，于是问道：“商陆，你有没有目标大学啊？”

    商陆摇了摇头：“没有。我还没想好。”

    周沫又问：“那城市呢？你想去哪个城市？听说你是从大城市里来的，你会考回去吗？”

    商陆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最终渐渐停下：“你呢？想去哪里？”

    周沫毫不犹豫：“你家。”

    她也是那日听沈恬讲了才知道，商陆正是从她的理想院校所在地夏城转学过来的，跨越了大半个中国。

    周沫想到自己的目标院校，眼睛都在发光。

    “商陆，我想去你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