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玎儿,你有什么想法?”
李松不想再与郑妙宜纠葛,他想天天看儿子的看法。
李玎低垂着头,眼睛酸涩,双手垂在腿侧,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
他该怪母亲私自将他换到身边。
他该怪母亲每日对自己厌恶的表情与无端的刁难。
他更该怪母亲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可是他没办法,回想起三四岁时,母亲深夜在床榻上拿着一件衣服默默哭泣……
那件衣服大概是堂兄的吧!
“既然不知道怎么办,那就把郑氏送到庄子上养着吧。”一道清冽的女声自祠堂外传来。
随着祠堂门再次打开,众人目光都被其吸引住了。
一位个子高挑,身着天蓝色襦裙,柳眉杏眼,樱桃小嘴的美人自门外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憔悴的李玌与亓书瑶。
此女乃是李松与亓书瑶的长女李瑜,年方十八,前年嫁给隔壁镇的富户。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从母亲口中得知。”李瑜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声音冷冷的,眼睛居高临下俯视着郑妙宜。
事情她已经与母亲商量好,事情的起因确实与父亲脱不了关系。
“郑氏当年的确是走投无路了,许多嫁妆都已经卖了寻不回,不得已才来求父亲。
于礼于私,父亲确定都做错了,但她将两个弟弟互换确实恶毒,日后便在乡下的庄子上养着吧。”
今早一听到家中出了事情,她便急急赶了回来,看见倚在床上啜泣的母亲和不知所措的弟弟,又问了原由,才知道事情如此复杂。
“嗯。”李松筋疲力竭,坐在椅子上,身上捏着眉头,“瑜儿,就由你来办吧。”
“谢谢大伯、大伯母、大姐姐、大哥哥!”李瑰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一朝几人磕头。
郑妙宜将李瑰拽起来,抱在怀里,用恶毒的眼神警惕地盯着众人。
“瑰儿,莫跟这群假慈悲的待一块儿,你随我走。”
“好。”李瑰心疼母亲,紧紧搂住郑妙宜的腰,“可是母亲,此事你确实做错了,你该向大哥哥与堂兄道歉的。”
李瑰抬起头,泪眼婆娑,小脸都哭红了,还好不会把母亲送到大牢里,这样她就能再见到母亲了。
这句话激怒了郑妙宜。
郑妙宜双手死死扣住李瑰的肩膀,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地盯着李瑰的眼睛,“你是我养大的!你居然帮着她们说话!我才是你母亲!”
声音激颤,泪水如同黄豆一样,一颗一颗砸在李瑰的脸颊上。
纵然李瑰成熟懂事,聪慧明理,但也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又崩溃了,还这么生气,只是张开嘴“哇哇”哭了起来。
“母亲!”李玎心疼妹妹,将妹妹从郑妙宜手中拉出来,护在身后,“何苦将气撒在小妹身上!”
“就是啊叔母,瑰儿那么懂事。”李玌自打知道自己是叔母的儿子,而李瑰是自己妹妹,他就有些不知所措。
哀莫大于心死,郑妙宜看着指责自己的李玌,心如刀绞。
“请族老做个见证。”亓书瑶已经哭红了双眼,但是她不能倒下,她得为了玎儿与玌儿做打算。
“开族谱,将郑氏除名,将李玎划入李松一支。”亓书瑶铿锵有力,她一刻都不想多等。
玎儿十四岁,却瘦骨嶙峋,身上的衣物破旧黯淡,但那双眼睛始终炯炯有神。
“那我呢?”李玌不知所措地指指自己,李玎回来了,他呢?
关于李玌,亓书瑶也想了很多。
虽然错养一场,但李玌从小就如同自己儿子一般。
可爱、机灵,每逢自己不高兴了,总是出门买小玩意儿哄自己,她当真舍不得这个孩子。
可,每看见那张脸,她就会想起郑妙宜对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竹此君看着亓书瑶紧皱的眉头,搓了搓自己的下巴,悄悄和小人参蛐蛐,“你觉得她会怎么处理李玌?”
小人参隐身挂在竹此君臂膀上,嘟起嘴巴,“我感觉应该会留下来吧?毕竟也养了十几年。”
留下来?
那李玌该如何面对自小养育自己的亓书瑶呢?
“那可未必。”竹此君双手交握,翘起二郎腿。
人都是很复杂的,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
那厢,李族长已经将字据立好了。
“今日过后,你便不是我李家妇。”李族长将字据交给郑妙宜。
郑妙宜接过那张字据,咬破自己的指尖,印下一枚带血的指印。
将那张字据往地上一甩,郑妙宜将李瑰拉到一旁,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旁人听不清楚,只看见李瑰连连点头。
“碧滋,由你带着她去台山那座庄子里。”亓书瑶冷声吩咐。
碧滋冷脸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郑妙宜捆了起来,押着往外走。
郑妙宜只低着头,也不反抗。
“今日的局面是我这个当家的不作为所造成的。”
李柯撩起下摆给李松与亓书瑶磕了一个响头。
“我已经没脸继续在屹城待下去,玌儿与瑰儿就劳烦大哥多照拂一下,家中那两间铺子,也够他们长大成人,只求大哥哥别让他们兄妹二人别被人欺负了去就行。”
“二弟!”李松锤手顿足,满目悲怆。
十三岁时,父母就去世了,只留下五岁的弟弟与自己。
在未成家前,弟弟就是支撑着他走下去的目标。
长兄如父,如今弟弟要出家去,他该怎么向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呢?
“大哥不必再劝!”李柯那张脸上泪水交织着悔恨,心疼的拉过李瑰,摸摸她的脑袋,又看了看李玌与李玎,“你的母亲会有今天,是我的错,我该为她赎罪……”
话越说越低,李柯松开拉着李瑰的手,最后看了眼祠堂内的众人,转身往外走去。
“爹!”李瑰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强撑着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爹走了,娘也走了,她与哥哥该怎么办呢?
“如今老二一家已经没了主事人,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族老们窃窃私语,讨论着两个孩子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亓书瑶拉过李玌与李玎的手,泪水给眼睛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纱,“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玌儿不是我的孩子,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玌儿,你看可愿意与瑰儿一同住在老宅?”
李玌看着拘谨的李玎,又看着在一旁给自己擦眼泪的李瑰,犹豫半晌,轻轻摇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如今玌儿该唤您大伯母。”李玌强压内心的不舍,牵住李瑰的小手,“如今父亲出家去,母亲在庄子里,妹妹能靠的只有我,我应该撑起二房的脊梁。”
怎么会不想留下来呢?
这是他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母亲从前的温柔,父亲的严厉管教,他享受的富贵生活,原本就是属于李玎的。
鸠鸟即使占了雀巢,也不会变成别人家的孩子。
况且,母亲确实做了坏事,但这十四年来对他的照拂是无可比拟的。
反观玎儿,什么都没有,他与瑰儿的存在,会一直提醒李玎,一切的不幸,都由他的母亲而起。
他不想让辛苦为自己谋划的母亲还要一直受人指摘。
“孩子。”亓书瑶忍不住抱住了李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若是日后有需要,一定要回来同母……伯母与伯父说。”
这个结果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李玌不蠢,继续待在这里不但没有好处,还可能被厌弃,不如好好经营父母留下的铺子,与妹妹一起长大。
“好孩子!”李松虽然不舍,可这是最好的结果,他让令悟又取来两张地契,“这是两块肥沃的水田,你日后租出去,也能多点收入。”
李瑜凝眉,隐隐有泪水渗出。
身后的月白将手中的木匣子交给李玌。
李玌在众人面前跪下,磕头道谢。
起身接过地契、木匣子,带着李瑰离开了修罗场。
日后需要用到的钱很多,他不会为了一点面子而舍弃需要别人的馈赠。
门外的长云等得快睡着了,靠着门打盹儿,见李玌出来,立马笑了,“公子要去哪?”
“长云,今日起我不再是李家长房的人了,你可还愿意跟着我?”李玌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语气深沉。
长云立刻跪下,满是诚恳,“奴才愿生生世世跟随公子。”
无论公子去了哪,无论公子换成谁,都是他长云的主子。
“好样的!”李玌扶起长云,嘴上扬起笑,转头对李瑰说:“瑰儿,日后大哥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嗯嗯。”小丫头仰头对李玌笑。
三人坐上李柯的马车,回到了李宅内。
李柯的宅子较之老宅,小得可怜,一进小院,屋后设着一排下人房,就院子还算大点。
下人们看着李玌,忙停下手中忙碌的活计,不知所措地看着三人。
“今日起,这便是宅子内的主君。”长云让所有人都在宅院中集合,重新进行调整,“日后,若是有人不好好干活,便取了你们的身契发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