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新中学坐落在山河省省会的科教新区,银灰色的教学楼搭配着开放式的绿植庭院,与三公里外育材中学那密不透风的红砖墙形成鲜明对比。作为省内重点打造的实验高中,它从立项起就伴随着争议——不搞凌晨五点的晨跑,不实行“衡水式”的军事化管理,甚至给学生留出每天一小时的“自由探索课”,这在以升学率为唯一标杆的教育圈里,成了不少专家口中“用金钱堆砌的教育乌托邦”,更有人直言这是“有钱人烧钱让孩子胡闹的产物”。
但争议归争议,育新中学的课堂里,始终涌动着属于少年人的鲜活气息。故事的主角,是第二届高一(4)班的一群孩子——开学刚满一个月,军训时晒黑的皮肤还没完全褪去,课桌上的课本刚叠起半尺高,彼此间的绰号已经叫得顺口。
这天清晨,食堂飘来的豆浆香气还没散尽,教室里满是翻书声和小声说笑。突然,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高壮身影猛地撞开后门,三步并作两步冲上讲台,正是体育委员张洋。他双手撑着讲台边缘,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不好了!明天……明天要月考,还是全市统一联考!”
“啊?怎么这么突然?”第一排的男生立刻抬头,笔杆还夹在指间。他是班长陈砚,眉眼清俊,说话总带着点沉稳劲儿,此刻眉头拧成了疙瘩,“咱们开学先训了半个月,正经上课才两周,这进度怎么考?”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抱怨声此起彼伏。陈砚没跟着议论,而是盯着张洋追问:“消息准吗?是咱们学校出题,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刘亚琴老师走了进来,米白色衬衫掖在卡其色长裤里,手里的教案本拍在讲台上,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张洋像被烫到似的,立刻溜回陈砚旁边的座位,教室里的喧闹也瞬间消失,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细微声响。
“你们该听说了,”刘亚琴的目光扫过全班,最终落在陈砚身上,“明天全省联考,试卷由育材中学那边负责出题。”
陈砚立刻站起来:“刘老师,咱们的教学进度比育材慢了不少,这考试……”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刘亚琴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有人怕考砸了没面子,也有人怕成绩传到家长耳朵里,国庆假期都过不安稳。放心,这次考试成绩,学校不会通知任何一位家长。”
“好欸!”教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甚至悄悄拍了下手。
“但这本质上,不就是育材故意刁难咱们吗?”陈砚没跟着高兴,反而戳破了关键——育新和育材因为教育理念不同,早就明里暗里较上了劲,这次联考,更像是育材的“实力示威”。
刘亚琴的目光沉了沉,她知道陈砚的底细——去年在育材念了一年高一,因为受不了那边的高压政策,才转来育新重读。她顿了顿,提高声音:“这些矛盾,是我们老师该考虑的事。育材确实比咱们学得久,但这次考试只是一次检验,不是最终的胜负。下次,咱们一定能考得比他们好,有没有信心?”
“有!”全班同学齐声喊出,声音里满是少年人的不服输。
刘亚琴满意地点点头,翻开教案本:“好了,拿出政治课本,我们开始上课。”
下课铃一响,陈砚刚掏出物理练习册,后背就被人轻轻戳了一下。他回头,看见副班长墨安正托着下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班长,你觉得这次联考能考多少分啊?”
“不知道。”陈砚摇摇头,指尖划过没学过的知识点,“好多内容都没讲,估计……”
“装,不对,你这叫藏拙。”墨安打断他,一只手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故意压低声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去年在育材……”“不是我!我没有!你别瞎说!”陈砚立刻慌了,他不想让同学知道自己是重读的,怕被当成“异类”。
“哎呀,班长大人放心,我怎么会害你呢?”墨安笑着拱了拱手,一副“我懂你”的样子,“我身为你的副手,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让你课间多给我讲点知识点,明天考试能多拿几分罢了。”
陈砚松了口气,无奈地笑了:“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他转过身,拿出笔和物理书,指着一道题开始讲解,墨安立刻凑过来,听得格外认真。
晚上回到男生129宿舍,刚放下书包,司迁就凑了过来。他黑黑瘦瘦的,是班里的历史课代表,最爱打听八卦:“陈大班长,你是不是跟班副处对象呢?刚才在教学楼楼下,我看见你俩一起走回来的。”
“谁?墨安?”陈砚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我就是给她讲了几道题而已。”
“就是,司迁,你看咱们砚哥的眼光,能这么低吗?”戴眼镜的杨震凑过来,他是物理课代表,总爱跟司迁抬杠,“要找,也得找班副同桌那种黑长直吧?”
司迁立刻附和:“对!黑长直yyds!我明天就去要她的联系方式,国庆放假就追她!”
“得了吧,迁哥,好看能当饭吃?身材才重要。”宿舍门被推开,文艺委员赵頫抱着素描本走进来,他胖乎乎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画着“断臂的维纳斯”的草纸,“要找,就得找这种前凸后翘的,这才叫审美。”
“那赵哥有什么推荐?”杨震冲他扬了扬下巴。
赵頫摸了摸下巴,眼睛一亮:“我觉得迁哥前桌那俩女生就不错!那身材……”说着,他还猥琐地做了个揉捏的动作。
“对!赵哥说得对!”司迁立刻改了主意,“远水解不了近渴,明天就追我前桌!追到手我直接……”他坏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停!”陈砚拍了下他的胳膊,“颜值身材都是表面的,最重要的是性格。要是三天两头吵架,处对象也处不长。”
“砚哥说得对!处对象就得长长久久!”司迁立刻改口,又突然凑到陈砚面前,郑重地拉起他的手,“砚哥,咱俩兄弟多年,小弟有一事相求!”
“有屁快放。”陈砚把他的手扒拉开。
“你离第一排靠窗那姑娘近,能不能帮我问问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司迁一脸期待,“我一定……”
“她好像叫白洁。”陈砚回忆了一下,“联系方式你自己要,就你这见异思迁的样子,我怕你们闹矛盾牵连我。”
“迁哥,原来你名字里的‘迁’,是见异思迁的意思啊。”杨震打趣道。
“哎呀,震哥你误会了!”司迁急忙辩解,“我这不是刚开学,不了解班里女生嘛,这叫货比三家,骑驴找马!”
“骑驴找马可不是什么好词。”陈砚提醒他,然后打开物理书——对他来说,这次联考不只是一次考试,更是对育材的“证明”,他要让那些说他“逃兵”的人看看,他不是孬种。
司迁还在跟杨震、赵頫讨论“追女生大计”,赵頫突然拍了下手:“我有个主意,咱们把班里女生的信息整理成册,不就方便选了吗?”
“妙计!”司迁兴奋地拍手,“朕的后宫,就交给赵哥了!”
另一边的女生219宿舍,墨安正趴在床上刷题。嘴里叼着草莓味的棒棒糖,一条腿有节奏地晃着,遇到陈砚白天讲过的知识点,笔尖流畅地划过纸面,颇有“我剑也未尝不利”的爽快。虽然偶尔也会遇到没学过的难题,但她心里有底——这次考试,肯定能考个好名次。
“小安,你还在刷题啊?张学长讲的知识点有用吗?”墨安的同桌,那个被司迁惦记的“黑长直”祁念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
“张学长?”墨安抬头,有点疑惑。
“就是我前桌张洋啊,”祁兮解释道,“他说自己去年念过高一,班里好多人都叫他学长,他还跟我分享了不少知识点呢。”
墨安心里一动,想起陈砚不愿透露重读的事,立刻顺着说:“有用!张洋给的知识点特别实用,做题的时候一下子就懂了,茅塞顿开!”
联考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刘亚琴把陈砚、张洋和墨安叫到了办公室。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成绩单,递给陈砚:“成绩出来了,陈砚全市第九,张洋第十二,墨安第四十九。”陈砚接过成绩单,砸了砸舌:“育材还真急,正常改卷至少要三天,他们这是怕咱们赶超?”
“这也是我要跟你们说的。”刘亚琴盯着陈砚,语气严肃,“十五六岁的年纪,别总把心思放在跟育材计较上,青春不该只有勾心斗角,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知道了,老师。”陈砚把成绩单递给张洋。
“你和张洋都是重读的,这个成绩证明你们基础扎实,但不能掉以轻心。”刘亚琴看向张洋,“小心啃完老本,以后一落千丈。”
“明白。”张洋扫了眼成绩单,又递给墨安。
“墨安是第一次念高一,能考第四十九很不容易。”刘亚琴夸了墨安一句,话锋却突然转向陈砚和张洋,“是你俩谁给她开小灶了吧?”
陈砚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敢多说。
“高考的时候,大家学的内容都一样,现在靠‘信息差’得的分,以后可没有。”刘亚琴敲了敲桌子,“少耍小聪明,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墨安赶紧把成绩单递还给刘亚琴,刚才被点名时,她差点把成绩单挡在脸上,现在耳朵还烧得慌。
刘亚琴接过成绩单,语气缓和了些:“这次咱们学校的成绩,比校领导预估的好。虽然前五十里育材的人多,但五十名以后,咱们跟他们旗鼓相当,他们也没理由说三道四。”她瞄了眼张洋,继续说,“你们三个是咱们学校的前三,现在校领导把你们当种子选手培养,以后可得保持住,全市的高一学生都看着呢,别自己打自己的脸。”
“好的老师!”三人齐声回答。
“陈砚、墨安,你们先回去吧,张洋留下。”刘亚琴挥了挥手。
等两人走后,刘亚琴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次咱们学校能考这么好,八成是你到处说自己是重读的,给同学透了知识点吧?”
张洋低下头,点了点头:“我想着我比他们多学一年,能帮大家一把……”
“唉,”刘亚琴叹了口气,“跟陈砚学学,别把重读当回事到处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谦卑点没坏处,太招摇容易出事,你好自为之。”说完,她摆了摆手,让张洋出去了。
办公室外的走廊里,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张洋看着远处的教学楼,轻轻皱起了眉——他只是想帮同学,难道真的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