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

    雨点敲在窗棂上,噼啪作响,衬得屋里更静。

    杜砚秋指尖那枚黄铜袖扣,冰凉刺骨。

    泥污半褪,露出底下模糊的刻痕,像某种徽记,又似一个变体的“文”字。

    是推原身下水时留下的还是......有人在那隐秘处私会,遗落了这要命的物件?

    猜测在她脑中翻腾,每一种都指向更深的泥潭。她将这袖扣紧紧攥入掌心,尖锐的棱角硌得皮肉生疼,却让她混乱的心绪一点点静下来。

    不管是谁,这都是一条新线索。

    突然,院门被粗暴的撞开,杂乱的脚步和呵斥声猛地灌入杜砚秋的耳朵。

    “给我仔细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是周姨娘身边王嬷嬷尖厉的嗓音,“夫人有令,查检各院,肃清刁奴,看看谁手脚不干净,偷藏了主子的好东西!”

    杜砚秋心头一凛,瞬间将袖扣塞入枕下,来得这么快?

    周氏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急,这哪里是查检,分明是借题发挥,冲着她来的!

    房门被一把推开,王嬷嬷领着几个粗使婆子闯进来,雨水和泥泞沾湿了地面。

    她三角眼一扫,落在杜砚秋身上,皮笑肉不笑道,“三小姐,对不住了,夫人严令,老奴也是奉命行事。您这屋里,也得查查,免得有些小蹄子手脚不干净,赃物藏匿,污了您的清静。”

    话是冲着杜砚秋说,眼睛却像钩子一样四处乱瞟,最后死死盯住她妆台上那个小小的妆奁。

    小桃吓得脸色发白,想拦又不敢,只得小声说道,“嬷嬷,小姐刚好些,屋里干净得很,没什么……”

    “闭嘴!”王嬷嬷厉声打断,“有没有,搜过才知道!动手!”

    婆子们如狼似虎地散开,粗鲁地翻箱倒柜。衣裳被扯出来扔在地上,妆奁被掀开,几件素银簪子被拨弄得叮当响。一个婆子甚至径直朝床榻走来,伸手就要掀被子枕头。

    杜砚秋坐在榻上,手指在袖中收紧,面上却是一片惊惶无助,身子微微发抖,像是被这阵仗吓坏了,咳嗽起来:“嬷嬷……咳……这、这是做什么……我屋里真的没什么……”

    就在那婆子的手即将碰到枕头的刹那,杜砚秋咳得更厉害了,身子一歪,恰好撞在那婆子胳膊上。婆子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

    “哎哟!”杜砚秋也轻呼一声,顺势伏在枕上,手臂看似无力地压住了枕角,咳得撕心裂肺,喘不上气。

    小桃赶紧扑过来给她顺气,急得快哭了:“小姐!小姐您别吓我!嬷嬷,小姐身子受不得惊啊!”

    王嬷嬷皱紧眉头,嫌恶地看了一眼咳得脸色涨红的杜砚秋,又扫了眼凌乱的屋内和那张看似毫无异常的床铺。妆奁里确实只有寒酸首饰,箱笼里也是旧衣。难道真猜错了?

    她心下疑惑,却也不好真把“病重”的庶女当场逼死,只得悻悻哼了一声:“看来是真没有,我们走!去别处搜!”

    一群人又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满室狼藉和潮湿的泥脚印。

    小桃哭着收拾东西,嘴里不住咒骂周姨娘欺人太甚。

    杜砚秋慢慢止了咳,倚回引枕,脸色苍白,眼底却静得吓人。方才那一下撞击,惊险万分。枕下那枚袖扣,险些暴露。

    周氏……这笔账,她记下了。

    府外,雨声中,一辆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尚书府角门旁的小巷里。

    燕云霄坐在车内,听着陈烈刚探回来的消息。

    “碧珠,周氏家生奴才,父母俱在周氏陪嫁庄子上做事。其兄好赌,欠下银钱近百两,半月前债主逼上门,三日前,赌债却突然还清了。还债银子来路不明,经查,是南城胭脂胡同那家杂货铺掌柜暗中代付。”

    “另外,光禄寺那名小吏,昨夜酒后失足,跌入河中淹死了。”

    燕云霄目光落在“淹死”二字上,眸色沉寒。

    灭口,好快的手脚。

    那缕“漱寒”的线索,似乎掐断在这里。但直觉告诉他,真正的线头,或许还藏在尚书府内院那个看似最不可能的角落。

    那个叫杜砚秋的庶女,她的病,她的落水,她恰到好处出现在池塘边,她身上那丝冷香,甚至她昨日那番“捡到料子”的表演……都透着一股不协调的诡异。

    他需要去亲自验证一下。

    马车帘子掀开,陈烈低声道:“将军,杜尚书被陛下急召入宫了。府里此刻正乱着,周姨娘借口肃清刁奴,在派人搜查各院,尤其是……二小姐的院子。”

    燕云霄眉峰微蹙。

    搜查?倒是给了他一个更自然的由头。

    “递帖子,就说本将军昨日惊扰了府上小姐,特来探病致歉。

    屋里刚收拾妥当,院外又传来动静。

    小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燕、燕将军来了!说是来探病致歉的!”

    杜砚秋心猛地一沉。他怎么又来了?还在这个节骨眼上?

    不容她多想,燕云霄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玄色大氅沾着湿气,更显得气势迫人。他目光扫过屋内尚未完全收拾好的狼藉,最后落在榻上面无血色、裹着薄被的杜砚秋身上。

    “看来,本将军来得不是时候。”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杜砚秋挣扎着想下榻行礼,被他虚抬手止住。

    “杜二小姐抱恙在身,不必多礼。”他走近几步,站在榻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昨日唐突,惊扰了小姐,今日特来致歉。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劳将军挂心……好、好些了……”杜砚秋垂着眼睫,声音细若蚊呐,指尖在被子里微微发抖,一副被接连变故吓破胆的模样。

    燕云霄视线掠过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又看向她被翻乱的妆台,状似无意地问:“府上这是……”

    “没、没什么……”杜砚秋急忙摇头,像是难以启齿,“周姨娘丢了件心爱的首饰,王嬷嬷她们只是例行查问……”

    “哦?”燕云霄目光微凝,“看来贵府家风甚严。”他话锋一转,忽然道:“本将昨日在池塘边,似乎也遗落了一枚私印,小姐昨日可曾瞧见?”

    私印?杜砚秋心头一跳。他昨日分明扶了她一下就走了,何曾遗落东西?他在试探什么?

    她猛地抬头,眼底迅速积起一层水雾,惊惶又委屈:“将军明鉴!昨日将军走后,姨娘便派人来问过话,女儿受了惊吓,回来就躺下了,什么都不曾看见,更不敢私藏将军之物……”她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仿佛下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

    燕云霄看着她煞白的脸和那摇摇欲坠的病弱模样,眼神深邃难辨。

    她的反应天衣无缝,惊惧、委屈、病弱都恰到好处。

    但就在她方才抬头急辩的瞬间,他分明又捕捉到那缕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冽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比昨日更清晰了一丝。

    绝不会错,是“漱寒”。虽然极淡,几乎被药味和屋内的熏香掩盖,但他绝不会认错。

    一个久病深闺、用着劣质胭脂香料的庶女,身上怎会持续沾染这等几乎绝迹的前朝秘香?

    除非……她和谢家,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或者,她接触过带有这种香气的东西。

    他不再追问私印,转而道:“小姐既未看见,便罢了。好生养病吧。”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审视。

    正在此时,一个小厮冒雨跑来,在门外禀报:“将军,府外有人急报,说是军务。”

    燕云霄深深地看了杜砚秋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将她彻底看穿。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杜砚秋瘫软在榻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方才那一刻,他审视的目光几乎让她以为自己被看穿了。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为何独独对她这不起眼的庶女如此关注?

    外面雨势渐小,燕云霄走出尚书府,陈烈立刻迎上,低声道:“将军,刚截获一份从府中二门递出去的字条,送信人是周姨娘院里的一个小丫鬟,接应的是南城杂货铺的人。”

    燕云霄接过那张被雨水洇湿些许的字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匆忙写就的字:“事恐泄,速将‘库’中‘老姜’处理干净,勿留痕。”

    燕云霄眼神盯着那几个字,似乎在思考什么。

    “立刻带人,暗中围了那铺子!”他冷声下令,翻身上马。

    而杜砚秋在燕云霄离开后,始终心神不宁。她鬼使神差地再次拿出那枚黄铜袖扣,走到窗边,借着微弱的天光,用绣花针一点点剔除残留的泥垢。

    当那刻痕终于完全清晰时,她呼吸猛地一窒!

    那根本不是什么徽记或“文”字!

    那是一只蜷曲在卧的毒蛇。

    与此同时,窗外巷口,隐约传来马蹄疾驰而去的声响,以及一声极轻微的——机簧轻响!像是某种箭的上弦声!

    杜砚秋骇然抬头,只见一点寒芒在远处对面屋顶一闪而逝,目标直指——

    巷口刚刚上马欲走的燕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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