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要破了!”
这是她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劲烈冰冷的风不断地扯着她的身体,让她更快地清醒了过来。
缓缓地睁开眼睛,落入眼中的是黑气完全笼罩下的异样天空。
“这是哪里?”
耳边落入兵器的碰撞声,她起身,身体传来着剧烈的痛。垂眸一看,这副躯壳满身都是伤及筋骨的伤痕与大片血迹。
眼前的血红,腥臭刺鼻的味道,让她瞬间落入回忆中,已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
“元青......”
微弱嘶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循声看去,浑身是血的人朝着她爬来。
那人的腿骨似乎是断了,只能用着上半身来拖动躯体。他的左臂也似乎断了。带动着全身的右臂露出的血肉与地面黏连,缓慢地摩擦,让他的身下淌着一大片的血。
那模样,让她的心一阵窒息,一种无法名状的痛苦席卷全身。
“救他。”
这个声音对她发出了指令。
起身往那人的方向走去,还没有走到,那人就没了呼吸,倒在了血泊中。
她一怔,失力地跪坐在地面上。低眸看着他惨白的面容,她的心痛苦到了极致。
不属于自己情绪,无法操纵的行为,让她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夺了旁人的舍。
传入耳边的声音应该是这具躯壳原本的主人。因为她夺了别人的舍,所以当原本的主人发出命令的时候,她无法违抗。但她又与原主通感,心在此时只觉沉重,破碎,疼痛。
怀里的人纯白的灵气飘出,慢慢聚成了他肉身的模样。
她抬眸落泪,他淡笑着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就自爆了。
“不要......”
“怎么自爆了?”
“谁在说话?”
原主元青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她回道:“抱歉,不知何故,夺了你的舍。“
“你是苍云派的弟子吗?”
“苍云派?不是。”
原主喃喃道:“也是,你怎么会是苍云派的弟子呢?”心底传来的悲凉,变为了愤懑,“我们苍云派的弟子死了,灵气也要被困在这里,被这黑气吸食,折磨!”
原主这么说,她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人选择了自爆。修仙之人选择自爆修炼的灵气,意味着放弃了轮回,以散灵来惠泽世间万物。而那灵不愿意被黑气吸食,不愿意让自己修炼来的灵气变成伤害同门的刃,所以选择了自散。
原主又道:“既然你夺了我的舍,那就用我的身体去救我的同门吧。”
原主说的话,她怎么会不遵从。
她用灵力修复好了这副躯壳,念咒御剑,净化着这漫天密密麻麻的黑气。
“师姐!”
顺着心底的声音朝四周看去,她看到了一大团黑气,将一个人紧紧地包裹住了。似乎是为了用足够的力杀死那人,附近的小黑气也被大黑气吸纳了进去,以至于黑气在眼前不断的扩张变大。
黑气内的人似乎已经抵抗不住了,出剑的速度只慢了一下,就被黑气吞噬完全裹挟在了半空。
“救她!”
声音一落,她运气御剑,剑身散发的白色的光击破了那团黑气。
黑气被一剑打散成众多的小黑气,游荡在空中。
她原地画阵起障,随即抱住了那奄奄一息的人:“师姐!”
怀中人满身都是血,浑身上下遍布伤痕。
那双沾满血迹的手抬起来,原主元青迅速地握住。
“师姐......”
看向元青的那双眼睛,猩红中又带满着眼泪:“陷害至此......师门将覆灭......我......不甘心......不甘心......”
强烈的执念攻心,胸口涌上来的鲜血,让她无法完整地说话。
“师姐......我给你渡气!”
还没有渡气,握着的手从她的手心滑落。
她知道,她的师姐也走了。
散掉的灵力,拂过她的脸颊。没有了往日的温暖,心中只多了更多的冰冷。
回想这几日,黑气强行入侵结界,厮杀折磨着门派所有弟子的场面,让她恨从心起。
连战了数日,死的死,伤的伤,往日的同门变成了眼前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抬眸看着不断撞击着屏障的黑气,她陷入了迷茫。几百年过去了,她要去恨谁!该去恨谁!
“难道......覆灭就是门派的最后命运吗......”
苍云派,在这个夺舍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听不到任何关于这个门派的消息了。
她只知道,这个门派是邪教,很早就被关在了众门派所设的层层结界禁地中。
心底的悲痛散去,多了更多的斗智。
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无论是否是夺舍,是否能存活,只要她的身体还能动,她就要坚守着。
原主道:“执剑,救他们。”
收到命令,她御剑同黑气抵抗,解救着被黑气吞噬的同门弟子。
两魂同时存在于一个躯壳,几乎是不可能的。知道自己被他人夺了舍后,原主也明白自己的魂力维持不了多久了。面临着魂将散去,元青又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因为自己即便是死掉了,夺舍人还会因为舍术牵制,完成着自己设下的指令。
那样,即使她死了,她的躯壳仍旧会为了门派而战斗着。
黑气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纵使她有能力,也无法净化散去掉如此庞大的数量。
她竭尽全力,身体疲惫不堪时,黑气也缠上了她。
不断吸食着旁边小黑气的黑团化气为手,紧紧地锢着她的四肢,以及她的脖颈。那只手勒的她面颊通红,无法呼吸。抵抗,挣扎一下都使不上力气了。
她的躯壳在那团黑气中是那样的弱小,似乎再一下,黑气就能轻松地捏断掉她的脖颈,扯断她的四肢。
正此时,一道白光闪过,浓厚的灵力冲散了那将要夺掉她性命的黑气。
“师父!”心底的声音喊道。
摔落在地,她趴在地面上大口地喘着气,用微弱的灵力修补着躯壳的损伤。
伴着耳鸣声,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苍云派众弟子听令。为师将打开封印的结界,众弟子需速速离去。离开这里之后,众位弟子须在外好好修炼,不可想着报仇,亦或是重振苍云派。”
“师父......”心底的原主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眼前生出一道缝隙,缝隙随着白光的拉扯越变越大。
“师父这是要用全部的修为为我们铺一条生路......”心底的声音痛苦道。
原主不说,她也清楚的知道,想要冲破各大门派层层设置的结界,原主的师父怕是要散掉毕生的修为。
一人生,还是万物生?
很明显,在这样的选择下,原主的师父选择了后者。
黑气顺着缝隙往外面钻出去,一股无形的力也在托着她往外去。
“是......师父的灵力!”
那力拖着他们往外逃生,同样也在撕扯着原主那脆弱的魂力。
原主自知魂力将要散去,于是竭尽全力道:“夺我身舍之人,为我苍云派鸣冤,为无法入轮回的无辜冤魂鸣不平!”
一道白光闪过,汹涌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一下平静了下来。
还来不及整顿这空虚的心情,她又被一道力拉扯到了不知何处。
看着眼前陌生的屋子,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许是入夜的缘故,周围都安静的异常。陌生的环境里,越是安静,越是让人觉得不安。她握紧着剑,轻轻探步将屋里打量了一遍,确认没人后,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下。
原地画阵,刚想要用阵离开这里,墙上挂着的一副丹青吸引了她的注意。
走近细看,左右观摩下,确定了那画中人就是她自己。
低头一看,那画像下,放着两盘子的苹果,盘子中间放着的香炉正燃着烟。
香燃起的烟雾,在画像前缭绕。
往后退了半步,将眼前的物品组合到一起去看,这不就是有人给死去的她摆的供桌吗?
供桌,香,贡品,干干净净的。说明今天还有人来祭拜自己!
这死后的待遇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可她是谁?生前人人巴不得好死的人,怎么会有人还会想着祭拜她呢!
祭拜她这件事是件比夺舍复活还令她诧异的事情!
究竟谁会做这些事情呢?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会是谁。索性,她也不猜了。有人还会记得她,已足够让她心底有一点点小小的开心了。于是,随手拿起摆在盘子中的苹果,用力地咬了一大口。
这苹果很脆,很甜,好吃。不过很可惜,死了这么久,也没有下到地狱,从来也没有享受到过别人给她祭拜的东西。
她施咒留下了句话:“苹果很甜,不过别浪费了,我享用不了。”
转身要走,供桌一旁摆放的莲花造型的烛台引起了她的注意。凑身细瞧,烛台的烛芯好似闪烁着蓝绿色的灯火。
这个形状,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引魂灯。
想到这是她的供桌,她猜自己能来到这里,很大概率是因为这灯的指引。
她伸手去拿,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刚握住那烛台,灯芯蓝色的光越变越亮。等她意识到不对,想要抽手的时候,却怎么也松不开。那股强大的力顺着手心拉住了她的魂,用力地拉扯着想要把她从这副躯壳里面拉出去。
苹果“咚”一声落在地上,她脑袋痛地欲裂。
痛觉带起的琐碎回忆,让她这才想起来,夺舍之人不能碰引魂灯,否则会遭到夺舍术反噬,立即魂飞魄散掉。
她用尽全身的力去抵抗,却只是枉然。
她记得引魂灯只要灯碎了,就不起作用了。随即,她聚力,拿着灯朝墙砸去,想要摔碎这个引魂灯。可一碰到墙面,引魂灯周深散发的灵力,把她给用力地弹开。
灯在灵力的裹挟下,完好地飘在半空,而她被灵力弹开后伤到了躯壳,一下瘫在了地面上,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灯朝着她的方向飘来,魂体的撕扯感越来越剧烈。
“难道......必死也是我的命运吗......”她想道。
希望渺茫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声音,那人似是试探道:“师妹......”
一听有声音,她以为是救她的来了。抬眼一瞥,居然是杀了自己上一世的仇人来了。
眼前来的人是云林止,她的同门师兄,更是当年一剑要了她命的人。
她算是想明白了,摆这个供台的目的不是为了祭拜她,而是想要等她真的回来了,能第一个发现并再次铲除她,为门派清理门户。
“云林止......”
她身体无力,只能发出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声音。
那人抬手立马收回了那灯。施用术法后,那灯就灭了。
灯是灭了,而她经此一遭,身魂已经受到了巨大的损伤。本就是夺舍,身魂在此刻有了眼中的排异反应。
灵力溃散,并不断地外泄。怎么运气都不能将魂与身体融合在一起。
她脸色惨白,额头冒着细密的汗。胸口又传来了一股汹涌的淤堵之感,想要去吐,却没有力气起身,只能就那样躺着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黏稠温热的感觉包裹着她的整个脖颈。
他大步上前,低身扶起了她,沉声道:“师妹......”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也没有力气摆脱他那烦人的怀抱了。
靠着灵力修补好的躯壳,因为灵力的泄散,伤痕一下又全都崩开了。遍布全身的剧烈疼痛,折磨着她的魂体,让她痛苦地感受着躯壳一点点的消亡。
躯壳流出的大片的血,洇湿了她的全身。
真是倒霉,这一世,她还是栽在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