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心头有结,她自己梳不顺,又堵在胸口,所以她不想当面说离开,就趁着夜深悄悄地离开了。
传送到了百灵山,顺着记忆,找到了曾经住的地方。
如果真的如灵虫所说,距离自己死已经过了三百年的话,那她曾经住的山洞一定是爬满了蛛丝,非常的脏乱。但眼前的一切却是非常的干净,就好像是她那天出了下门,又回来了一样。
她用藤蔓做的秋千,桌椅,板凳,就连床幔都是干干静静的,一尘不染。
拉过秋千,她站在秋千上轻轻地荡了起来。
低眸看着山洞的一切,让她生出了一阵错觉。
她真的死过一次了吗?
一直“吱呀”作响的藤蔓似是终于承受不住她的重量,突然一下就断了。
正荡在高空的她想要用灵力,才发现一点都使用不上来。还来不及反应时,就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是云林止。
落地,他轻轻将她放在了地面。
“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又要不告而别?”他质问道。
他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只汇聚成了这一句话。
汹涌的情绪仿佛都隐忍在了这句话里。
她抬眸将视线落在了那个断了的藤蔓上,只道是:“我留了书信。”
她觉得留了书信,那就不是不告而别。
况且因为夺舍,她总要离开他去完成原主的夙愿的,早走晚走都是走。
“那你还打算回来吗?”
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
她垂眸,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随口道:“可能吧。”
“可能就是再也不回来找我了吗?”
他的眼神坚定,但又带着些不明的黯淡。
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想不明白。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目光。
他是在挽留她吗?
“你想我找你吗?”她直接问道。
“想。”
他怎么变了?
要是从前,他一定不会这么回答的。
可他们之间的从前,应该在她死之前就结束了吧。
不光最后那一剑,也许在那之前,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同门的情分了。
“你是九峰山派的弟子,以后总归是要回去的。而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停顿了下,继续道:我们道不同,归处也不同。”
“你要去哪?”他问道。
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
不过对这世间,对他,少了份恨意后,完成原主的夙愿变成了她唯一活下去的方向。
她语气轻快道:“茫茫人海,四处为家。”
只要去找,总会找到些关于苍云派的线索的。
“我同你一起。”
*
她本以为他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谁知道他真是铁了心地和她一起。
她的术法能力本来就在他之下,再加上被引魂灯勾过魂,灵力也不稳定后,更加地躲不过他。躲不过,那就放任他待在自己身边吧。反正她觉得等他想回玉竹峰了,她不用赶,他就会主动回去了。一起也挺好,就像现在累了,不用浪费灵力,还能坐在他的剑上休息。
秋色正浓,飘落的树叶随风吹向了远处的路。
路上干枯的树叶,被他踩得“擦擦”作响。
她抬头看着树上的柿子,笑着道:“师兄,能把剑抬高些吗?”
只一眼,不用再问,他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他运剑,将剑抬高了些,稳稳地停在了她想要摘的柿子旁边。
随手摘了几个,下来分了一个给他。
柿子红的正好,撕开皮,甜甜的。
正吃着,空中又飞过一批御剑而过的修士。
这几日,他们往禁地的方向走去,遇到了好多飞过的修士。
他们没有选择直接御剑飞去禁地,一方面是因为打不开结界,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在沿途搜寻点线索。
有关苍云派的线索没有找到,倒是听到了些有关禁地黑气的事情。
原来那天结界打开之后,各大宗门就立马动身去加固结界,但还是慢了一步,让很多黑气从禁地里面逃了出去。
那黑气来势凶猛,遇到人摄魂,遇到修士吸灵力。一时间死伤惨重,各大宗门派出了大批的修士前去净化那黑气。
看着空中那群人飞远的方向,她问道:“师兄现在不回九峰山派吗?”
突逢黑气害世,现在正是门派缺人的时候,他不应该回门派吗?
往常这种动荡,他不都是不知疲倦地冲在最前的吗?
“不回门派,也可以为民除害。”
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沿途大部分的时间,他确实也都用在除黑气上了。
秋风吹过脸颊,她问道:“师兄多久没回过玉竹峰了?”
“应该有三百年了吧。”
风吹过他的头发,他随手理了理。
三百年,那也就是说差不多从她死后,他就没有再回去过。
她偏头看他,说道:“为什么不回去?”
“要做引魂灯。”
“为什么?”她不解。
穿心咒的穿心之痛,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愿意为了她去承受。
他侧眸看向她,她却收回了视线,沉声道:“我们之间不过是师兄妹,关系也就比寻常人好一点......”
她停顿了下来,眼中浮现着那些带着些伤痛的过往。
一阵凉风吹过,让她清醒了许多。意识到自己不能总沉溺在过去,她主动结束掉话题:“算了,没什么......”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呢?他这么做,顶多基于同门情。
她不想再讲,也知道照他的性格,他是不会追问的。
“不喜欢吃柿子吗?”她语气轻快地转移起了话题。
他垂着眸,边走,边将柿子剥开,随手递给了她。
“师兄真不喜欢吃啊?”她追问着。
他视线落在旁处,淡淡道:“也就一点喜欢。”
嗯?怎么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呢?可要说奇怪,哪里奇怪呢?
“师兄,你怎么了?”
话刚说出口,前面的山路旁传来了几声异响。
循声看去,迎面跑来一群惊慌失色的人。
那群人似乎是受到了剧烈惊吓,跌爬滚打着往他们的方向跑来。
他们身上披的白色的麻衣,因为混乱而胡乱地搭在一旁。有的人身上似乎还沾着红色的血迹。
大约是看到了他的修士装扮,有人边跑边朝着他喊道:“仙师救命!救命啊!前面诈尸了!”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她从剑上一跃而下,那剑就飞回了他的剑鞘。
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前面发生了何事,那群人就慌乱地跑走了,拦也拦不住。
他俩往前走去,顺着散落在地上的纸钱,还有白色麻衣,似乎是找到了让那群人恐惧的地方了。
落在地上的黑棺被蛮力推开,侧面布满了裂痕。
这裂痕看起来像是从内部发力,才会出现的形状。
走近看,棺材盖上面还露着带着半截碎木的长钉。
细细观察这裂痕,看起来不像是多次用力碰撞产生的裂缝,倒像是一下巨大的冲击力,直接破开棺材产生的。
能有如此强的爆发力,能把长钉都给分开,很明显,棺材里面躺着的人已经不是个普通人了。
往他看向的墓坑看去,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死在了里面。
那人的双目似乎是被爪类的武器挖了去。眼眶四周都是长长的爪痕,血肉往上翻翘着,混着血浆,一片模糊。
只是挖去了眼睛不足以要这男人的命,往下瞧去,那人心房的位置似乎也是空的。
血还在不断往外渗,胸口位置的白色麻衣都被血染成黑红色。
取眼挖心,如此残忍的手法,很明显不是正常人能做的出来的。
可找了一圈,他们也没有感受到这里的异常。
“难道是普通人做的恶事吗?”她猜想道。
“不是。伤口处还有着残留的黑气。”
她点了点头。结合刚才那群人说的话,那很大概率就是怨灵做的事情了。
他带着有点复杂的眼神看向了她。
她奇怪道:“怎么了?“
他收回了视线:“无事。”
他不愿意讲,她现在也不会追问。
看着不远处的村子,她猜道:“这怨灵如此残暴,怨气这么重,会不会已经躲在山下了?”
“很有可能。”
御剑飞到山下,查看一圈,暂时没有在村子里面发现异常。
街道上很是冷清,大概是听到了诈尸的消息,大门都紧紧地闭着。
“趁着还没有到煞气最重的时候,给他们画些符吧。”她朝他伸出手,想要些符纸,“这个能帮他们抵抗一段时间,也能让我们不用担心他们会受伤。”
他从衣袖拿出符纸,挥手,符纸稳稳贴在了大门正前。
既然他动手了,那她就不消耗自己的灵力了。
赶在日落前,每家每户门口都贴上了符纸。
现在只待深夜,捕捉着那尸体的气息了。
她随地靠在了村口的柿子树下,秋色的昏黄洒在眼前的他身上。
“师兄要坐吗?”她随口说道,“这棵树靠着还挺舒服。”
确实挺舒服的,舒服的她都想要睡一觉了。
灵力的不稳定,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消耗着躯壳的体力。
他缓步往前,坐在了她的身旁。
周围很舒适安静,让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师妹......师妹......”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循声看去,是站在墙头的林寒师兄。
四周熟悉的摆设,让她意识到这里是戒律阁。而她正跪在戒律阁,抄写着门规。
一阵风吹来,林寒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蹲下来,笑吟吟地道:“师妹这么乖,这么听话,作为奖励,走,我带你去看好玩的!”
“还有一百遍门规,再领二十下荆棘笞刑就结束了。”
他抽走她手中的笔,嘴角扬着,拉起了她的手。
一用力,她没有站稳,抄好的门规被撞翻了,散落了一地。
“林寒师兄,都怪你,全倒了!”
他没心没肺地笑着道:“倒了就倒了,谁都不能拦着我带走你。”
她还没有拒绝,身后就传来了冰冷的声音。
“九峰山派弟子应当遵守门派门规!”
是云林止的声音。
月色把此刻的他衬托的更加清冷,拒人千里。
云林寒并不理会他,只是沉着脸强硬地要拉她走。但想要好好留在门派的她,思虑片刻,挣脱开云林寒的手,乖乖地坐回到了桌子前,抄写着门规。
“林寒师兄,等我受完刑罚再和你一起去看。”
再抬眸,云林寒消失在了夜色中。
云林止坐在她的对面,沉声说道:“你想和他走吗?“
她想和云林寒走吗?
思绪渐渐陷入了混乱,眼前也变得扭曲了起来。
她跑着往前,想要抓住云林寒的手,却怎么够也够不着。
他停下身来,沉声道:“无忧,我要回去了。带不走你了。”
她道:“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她跪坐在桌子前,继续抄写着门规。
“她就是那个修炼邪门术法的弟子?”
“只会走捷径,有辱师门。”
“邪门歪道,总有一天会遭到反噬的。”
“这样的弟子,怎么还不被赶下山去?会乱了这的灵气!”
......
手提不起来笔,写不下去一个字。
云林止:“怎么了?”
“师兄,你喜欢我吗?”她沉声问道。
“……”他垂眸道:“我们之间最多是师兄妹的关系,谈不上喜欢。”
“嗯。”
闷头在这漆黑的长廊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所有人都厌弃你......还不想离开......”
幽深冰冷的话语刺着心,她只管往前走着。
“违叛门派门规者,杀无赦。”
长剑穿透她的心,痛苦异常。
“云林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