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

    柳若风因为之前醉酒,闯下大祸,一直心中有愧,所以身子大好后没怎么出门挥霍,倒是攒下不少银子。

    柳似雪来要,立刻双手奉上。

    看在他如此豪爽的份上,柳似雪看这个二哥都没之前那么讨厌了,所以当柳若风问她要银子做什么的时候,她难得好脾气地说了办粥棚的事情。

    柳若风一听她在城外施粥,巴巴地跟在她屁股后要帮忙,倒不怎么和陆采宁厮混了。

    柳家总算过了一个不鸡飞狗跳的年。

    城外的流民也第一次过上了年。

    大年前一天,柳似雪带着几车面粉和菜,和城外流民包起了饺子。包的正起劲之时,瞥见一个小女孩站在远处,一直怯怯地望着她。

    是第一天施粥时遇到的小女孩。

    此刻,她静静地望着柳似雪,虔诚又真挚。

    本以为柳似雪会和京城中大多数的贵人一样出来做做样子也就不会再来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她每天都会准时来。

    她不仅带来了粥,还带来了过冬的衣物,还有为流民搭建了遮风大雨的住所……

    他们本该死在这个冬天的,却被她硬生生拉回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温暖,虽然那温暖不单单属于她一个人。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你父母呢?”愣神之际,柳似雪已经走到她跟前。

    她埋下头,低声道:“我、我今年十七,没有父母,也没……没有名字。”

    和柳似雪同岁,可她看起来比十五岁的落雨还要小,许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

    “真是个可怜人。”柳似雪道:“年纪这么小,一个人怪可怜的,要不,你跟我回相府?”

    话音刚落,她立刻跪下,磕头如捣蒜:“多谢小姐收留,多谢小姐!”生怕柳似雪反悔似的。

    实际上,柳似雪的意思是带回相府,然后给她找个愿意收留的好人家,但看她现在的激动的模样,显然是误会了,于是乎,干脆将错就错,摸摸她的头,道:“跟我回去可是要当丫鬟的,你可愿意?”

    她立刻道:“愿意,我愿意!”

    这时,柳若风靠过来,嫌弃地撇了撇嘴:“你若是缺丫鬟,让李管家买来一个就是,捡一个不知根底的脏丫头作甚?”

    柳似雪道:“我看见她欢喜,你管我。”

    “好好好,我管不了你,等我回去告诉爹,让爹狠狠罚你。”他冲着柳似雪皱了皱鼻子,转头继续包饺子去。

    “我会害小姐受罚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颗黑曜石,眼中的泪水彷佛下一秒就要涌出来,看起来无辜极了。

    柳似雪的心立刻就软了,轻柔地道:“不会,别听刚刚那个坏哥哥瞎说。”

    “既然要收做丫鬟,没有名字可不行。”她垂眸沉思半晌,奈何知识浅薄,实在不知道该给她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恰巧天上零星飘下来几片雪,她灵机一动,道:“以后就叫你飞雪吧?”

    飞雪,自由飞翔,干净洁白的雪……

    她很喜欢。飞雪开心地点了点头。

    临近黄昏,柳似雪等人才回城,行至一家成衣铺,柳似雪叫停了马车,弹出车窗外,吩咐道:“落雨,你去告诉二哥让他先回去,我们逛完成衣店再回去。”

    落雨一边扶着柳似雪下了马车,一边问道:“小姐要买衣服?”

    柳似雪道:“给飞雪买两件,不然回府后她穿这个衣服伺候我,岂不叫人笑话?”

    落雨瞥了一眼飞雪,一件又破又脏的衣服挂在她身上,跟个蝙蝠翅膀似的,撇了撇嘴:“小姐还真打算留她在院子里啊?奴婢不是嫌弃她,实在是她来历不明,万一做出什么伤害小姐的事情怎么办?”

    不论在什么地方,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贴身仆人都要身世背景干净。

    其一,家眷及祖辈不能在其他府里任过职;其二,不能有传染病;其三,无不良前科。什么偷鸡摸狗,娼妓从良这些,那可是连普通的下人也做不得的。

    柳似雪却道:“无妨,我看她的眼神知道是难得的好孩子。”

    好孩子。

    飞雪将这三个字在心里反复咀嚼,心里莫名暖暖的。

    买好衣服出来,天已经蒙蒙黑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已没什么人。

    恰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湖边,走下来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接着,他们从马车上拖出一个麻袋,抬着走向湖边。

    “哎呀,那麻袋还会动呢!”落雨惊讶道。

    那麻袋里是人!

    扑通!

    扑通!

    扑通!

    连着三声。

    那俩人将麻袋丢入湖中,柳似雪紧接着跳了进去,飞雪反应迅速,也跟着跳了进去。

    落雨这才反应过来。

    “哎呀,小姐!飞雪!来人呐,快来人救我家小姐!”

    她这一嗓子立刻就把准备打烊关门的成衣铺等人嚎了过来,听说有人落水,众人又是找绳子,又是拿木棍,又是打灯笼的围着湖边搜寻起来。

    丢麻袋的两人没想到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于是趁众人忙着救人之际,架着马车飞也似的跑了。

    柳似雪跳入冰冷的湖水之中,连忙朝着那个麻袋游去,那个麻袋里想必装了石头,下沉速度极快,但好在后面还绑了一根绳子,柳似雪拽住绳子往上游。

    谁料麻袋太重,在她抓住绳子的一瞬间,整个人竟被拖着往湖底深处沉去!

    紧要关头,飞雪突然从在她身后出现,拉住绳子,她这才没有继续往下沉去。

    飞雪虽然瘦弱,力气却不小,竟然能一个人稳住那麻袋不让它继续沉下去,趁此机会,柳似雪连忙游到麻袋旁解开袋子,果真是一个人!

    还是三皇子李景烁。

    他被困住四肢,嘴巴还被人堵住,已经昏了过去。

    结合麻袋上的绳子,看来将他丢入湖中的人并没打算要他的命,只是想要折磨他,想到这里,柳似雪立马觉得一阵恶寒。

    什么仇什么怨?大冬天这么折磨人,其心可诛!

    她和飞雪一左一右拖着李景烁往上游,但湖水实在太冷了,二人速度越来越慢,就在有些绝望之际,忽听岸上响起落雨的声音。

    “这边,这边!在这边!快来人呐!”

    接着,微弱的灯光透过湖面照了进来,有人看到她们力竭,忙下水接应。

    回到岸上,棉被、干燥的衣物跟不要钱似的往他们身上裹。

    柳似雪双手紧紧拢住衣物,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她连打好几个喷嚏,眼泪鼻涕泗流,转向飞雪艰难张口,牙齿打颤,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你还好吗?”说完她就后悔了。

    飞雪情况明显比她好太多。许是身为流民,被冻习惯了。

    落雨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唠叨柳似雪的机会:“小姐还有空管别人。”她声音委屈,好像有人挖了她的心肝。

    柳似雪可不就是她的心肝吗?心肝自己糟践自己,落雨可不得委屈死了。

    想到这里,柳似雪嘿嘿一笑,一捏落雨鼻子:“以后飞雪可不是别人。”

    李景烁在其他人的急救下,喷出积水,渐渐苏醒过来。

    柳似雪等人向帮忙的人一一道了谢,众人见落水的人没什么大碍,于是便渐渐散了。

    “三殿下,我们恰好顺路,可要载你一程?”

    李景烁默默点点头。

    送李景烁到宫门的路上,柳似雪忍不住问道:“把你丢进湖中的人,你可认得?”

    柳似雪突然出声,李景烁被吓了一跳,整个身子一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忙垂下头使劲地摇头。

    柳似雪皱了皱眉,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又或是……不知道?

    不知道的可能性大一些。

    虽然李景烁和他母亲在宫里不怎么受宠,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正经皇子,谁敢实名制大胆将他投湖?大抵是一些阴沟里的老鼠。

    柳似雪长叹一声。对于宫廷斗争,想来现实只会比影视剧更加残酷。

    再次开口时,柳似雪的声音不由地放缓许多:“日后三殿下若有什么难处,可托人给我带信儿。虽说我大概帮不上什么忙,但若是银子和吃食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帮上一二的。”

    宫里嘛,无外乎吃食短缺。

    李景烁胡乱地点点头,期间不停四下张望,那模样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柳似雪心道,此人在宫中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马车停了,朱雀门到了。

    柳似雪将手中的灯塞进他手里,道:“天色不早了,三殿下赶紧回去吧,免得云妃娘娘着急。”

    李景烁将头埋在胸口(实际一路上都没怎么抬起过头),一步慢似一步地走向宫门,仿佛他不是在回家,而是在走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宫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他才敢回头看一眼。

    昏暗的灯光下,立着三个人影,最前面的那个,身着一袭紫色衣衫,身披白色斗篷,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正在朝他招手告别。

    他发誓,那笑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最干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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