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生变,齐铭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他变了脸色,本想稳住身形,却将计就计被推入水中。
有人看见落水,便大喊起来:“有人落水了!快来帮忙!”
沈言二话不说跳入水中,将正在瞎扑腾的杨公子抱着浮了起来。
前来帮忙的人们齐心协力将二人拉上来。
人群中有人说闲话:“这是哪家的姑娘啊,和男人搂搂抱抱的。”
有人呛她:“那你要是落水了大家就都不抱你呗!”
“就是啊,都这时候了说什么闲话!”
……
杂七杂八,说什么的都有。
清风明月这才跑过来,大喊着“公子”,“公子”。
人群里有妇人递了一件大衣:“好心的姑娘,快披上吧!”
沈言接过来裹紧了外套。
清风明月驱走围观的人群,锦心这时才匆匆赶过来。
齐铭缓过来了,赶紧对沈言抱拳道歉:“对不住钱姑娘,在下一时没稳住才落水,连累你了。这样,我叫马车来,送你回府。”
沈言拎起地上的烟雨兰花灯。
锦心挡在了沈言身前:“杨公子,我家姑娘救你就不错了,你怎么还打探起家门来?姑娘,我们走。”
齐铭目睹钱姑娘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在水中挣扎时,温润如玉的钱姑娘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杨公子,不该打探的不要打探,否则我不能保证你在姑苏不出什么意外。”
下马威,有意思。
不过他齐铭也不打算惹出什么风波,老老实实地呆着就行,天下刺客组织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有想要在姑苏发展的念头,但既然地头蛇不愿意,那便算了。
这么美的地头蛇……
虽然对方肯定易容了,但眼睛是无法易容的,这么美的眼睛,面具之下必定也是个美人。
清风迟疑地打断了齐铭的发呆:“公子,我们回客栈吧。”
他们易容在外,会先回客栈换回容颜后再隐蔽地回到齐府,毕竟已经惹人生疑,行踪自然得更加小心。
总不能让人发觉齐国公的儿子——齐铭,是当今江湖上最大的刺客组织浮幽阁的阁主吧。
三个月转瞬即逝,沈墨婉终究是没有半点靠近齐铭的机会,沈言和齐铭的婚姻没有黄。
送亲这天,沈府齐府前都是响彻十里长街的鞭炮。
沈墨婉的亲娘也未能做上当家主母的位置给沈言送亲。
暗红的头盖下,沈言心想:沈墨婉和她娘今晚可是有的哭了,可惜不能亲自看看了。
沈雨轩护送沈言上轿的整个过程,都在和沈言低声碎碎念:“沈言,希望你出嫁以后能过得好……你要学着强硬一点,不要什么都拱手让人……沈家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想回沈家,但如果以后受欺负了,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沈言上了轿,沈雨轩最后说了一句:“妹妹,珍重。”
沈言低声“嗯”了一句,在沈言看不到的地方,沈雨轩红了眼眶。
整个家中,沈言最恨不上的就是沈雨轩,纵使他的母亲那般模样,但沈雨轩还是长成了一个善良的人。
沈言不会忘记,小时候母亲刚离世,自己又受嬷嬷丫鬟们虐待,是沈雨轩大半夜偷肉包拿给她吃。
两个没有灌木高的小孩躲在院墙根上,沈雨轩看着沈言吃肉包。
等她吃完,沈雨轩又把桃酥放进她的口袋里,说:“妹妹,要是哪天我没偷到肉包,你就吃这些桃酥吧,不要太贪嘴。”
沈言答应:“好。”
沈雨轩看着沈言吃,看着看着就抹起了眼泪:“为什么我娘亲这么坏,对不起。”
沈言怕人听见就揪了点肉包塞到了他嘴里,让他别哭。
沈雨轩说:“要是我是你娘亲的儿子就好了,呜呜。”
当然偷包子这事还是被发现了,沈言被沈雨轩她娘苛责时,沈雨轩哭着跑出来说是他偷的包子,他每天晚上都很饿。
沈言从此之后经常挨饿,有上顿没下顿的。
直到有天晚上她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逐渐接触到母亲后面的势力——千机阁。
两年后她提出去沈家别院住,那里又破又旧又小,二房夫人自然很是高兴,顺手就让这件事办实了,还送了一个最近犯了错的嬷嬷和两个小丫头去照顾她。
嬷嬷到了别院,刚要耀武扬威发泄怒气,就被沈言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两个丫头和自己一道,接受千机阁的训练,成了后来的锦玉、锦心。
沈雨轩又偷偷来过一次沈家别院,被二夫人知道了又是一顿火气。
他只能偶尔在街上买些衣物粮食,再差店家送到城郊别院。
沈雨轩也逐渐懂事明事理,他自己也清楚他的妹妹和妈妈是沈言痛苦的来源,所以在沈言回到沈家的三个月里,沈雨轩从未出现在她眼前过。
一个本可以美满的府宅,被贪婪嫉妒、善变懦弱的一颗又一颗人心侵蚀,最后死的死,散的散,留下几个自以为是的胜利者拥抱着可怜的幸福。
花轿从门前过,响彻天的鞭炮炸完了最后一根,沈家门前仍有宾客喧哗,但又能热闹到几时呢?
花轿到了渡口,三十条婚船从姑苏离岸,驶向京城。
约莫四十天后,船终于在京城渡口靠岸,一下码头鞭炮又起,齐铭正式迎娶了沈言。
“你说这齐家,娶了这么一个落魄媳妇,还搞这么大阵仗啊?”
“可不是呢吗?而且这还是正妻。”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诶呀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说呀,这媳妇的命格呀特别的好,正好能旺这齐大公子。”
“哼,你这是道听途说,这事儿我知道的比你靠谱。”
“那你说说呀!”
“其实呀,齐大公子小时候去过姑苏,刚好遇到人牙子,背这机灵的小姑娘给救了!所以两人啊早就结下了缘分,这么多年,齐大公子也一直心系于她,软磨硬泡终于让齐国公答应了。”
潜伏在人群中的浮幽阁成员甲:……
成员乙:……
成员丙:……
“我觉得这位老哥说得在理啊,如果只是命格旺夫,我说实在的,他们齐家敢更旺一点吗?不敢呀,到顶了,所以只能是两人真心相爱,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成员丁:……
成员戊:“老哥啊,好动人的爱情故事呜呜!”
成员丁:?
于是,这个真挚的爱情故事就在京城传开了。
只可惜,两位当事人都不知道他们彼此有多么相爱。
当晚,蒙在这个爱情鼓里的两人入了洞房。
沈言依然是软弱的模样:“齐公子,我可以自己揭开头盖了吗?”
齐铭有些醉熏熏,他把门关上,说:“你,摘了吧。”
沈言摘了头盖,看见齐铭脸红成猴屁股的样子,心里有点警惕了。
谁知道这醉汉会不会突然忘了四个月前两人的谈判呢?
但齐铭走向了书案,开始写字。
齐铭喝了杯冷茶,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清醒了不少。
齐铭把纸拿过来给沈言:“这是我们之前说的约定。”
上面写着:不多过问,不要过界,三年后离婚。下面还有一个金印,中间留了大幅空白。
齐铭还是有些站不太稳,他坐在茶桌旁的椅子上扶着额头:“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添加一下详细的东西,以免你觉得我占了你便宜或者你占了我便宜。”
“在主宅也没什么办法,我们需要睡在一间,等过几日我们去我的院子,你就可以住在自己房间里了。”
“好。”
“我们睡一间的话,我就睡在地上。”
“齐公子这可使不得,我睡地上就行,您身份高贵,怎么能睡地上?”
齐铭笑了笑,他想沈言可真是善良,或许就是这样才被沈家的人欺负。
“你是女子,我是男子,哪有让女子睡地板的道理?”
“可是……”
“哎,那这样吧,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每天晚上帮我把地板铺得软和一点吧。”
于是齐铭在纸上写下“沈言要替齐铭铺被子”。
沈言内心有一些复杂,反正最初的警惕是全部都消失了。
她知道这齐公子是个好人,但现在看来,这齐公子会不会是脑子缺根筋所以看起来像好人。
都失去睡床的权利了,竟然还在为不用铺被子开心着。
沈言偷偷抬头观察齐铭。
齐铭一边写字一边小幅度地点头。
像个孩子一样可爱。
“哦还有,在人前你不能再叫我齐公子了。你要叫我娘子,我要叫你相公,别忘记了。”
“……好。”真这么叫就出问题了……不知道齐铭明早起来会不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齐铭在纸上写道“人前要以相公娘子互称”,他顿了顿笔,抬头看沈言,碰巧与沈言对视了。
沈言便低下了头。
“我觉得我们独处的时候就不要这么叫了,就比如现在,毕竟你也有喜欢的人。”
“好。”
他又写“人后反之”,他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沈言摇头。
齐铭却又“哦”了一声。
齐铭边念边写道“必要时予沈言和她心悦之人提供方便”。
沈言:“……?”
沈言说:“其实这个不用,他不会来京城的。”
齐铭喝醉了就喜欢和人讲话,于是他想和沈言聊聊情感,好编进自己在写的话本里。
“我心悦之人也到不了京城,”他先提起自己的经历引发一下沈言的愁思,再追问,“哎,你的心悦之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沈言一时憋不出个所以然,但又不能停顿太久,于是也扮演起了黯然神伤:“他是做花灯的。”
郑庆铎对不起了。
“嗯?我去看过姑苏的灯节,街上的花灯很漂亮。”
“嗯,他做花灯也很厉害。”
“所以,他是想继续做花灯才不愿意跟你来到京城吗?”
沈言笃定这傻子确实脑子里缺了根筋,我是来京城跟结婚的!我带一个情人来干嘛?
沈言反复嘱咐自己要好好演戏,不能真的骂上去。
“不,齐公子,虽然我和他还有情义,但我会尊重您,在我们婚姻期间,我不会见他的。”
“不碍事的啦,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我听说你小时候住在沈家别院,你们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吗?”
“是,家里灯坏了,他把花灯送给我了。”沈言没辙了,顺着齐铭的话说,只希望这个人可以快一点犯困。
但其实齐铭并没有困,反而隐隐燃起了奇怪的胜负欲,他想起了自己也曾经送过花灯啊,虽然不是心悦之人,但也可以拿来骗骗人。
“其实我也给我的心悦之人送过花灯,而且很特殊呢,是一盏兰花灯。”
“兰花灯?”那有什么稀奇的,我还被人送过呢。不过郑庆铎说什么世间从未有过兰花灯,或许只是姑苏没有吧。
“是的,很美的兰花灯。不过她不喜欢我,还赶我走了。”
能把齐铭赶走的人?又不在京城?
沈言说:“真是遗憾。”
“但我的心里会一直有她,所以你放心。”
沈言点点头,不用强调了,我真的很放心了。
这对话没头没尾的,沈言都不知道齐铭想聊到什么时候,于是她在齐铭又要开口前,说:我看你困了,帮你铺床吧。
齐铭点点头,等沈言铺好了床便张开了手臂。
沈言呆了呆:“怎么了?”
齐铭才想起来,这是沈言,不是丫鬟,于是他摇摇头,自己解开了扣子。
沈言连忙拉上了床帘。
两人渐渐入睡了。
在屋顶巡夜的清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