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齐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
他爬起来揉了揉脑子,看到一女子坐在床边,心里一惊,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和沈言结婚了,这女子是沈言。
沈言看她醒了便起身向他问了好。
齐铭撑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愣愣地站起来。
“以后不必行礼了,对了,这首饰盒里有银针吗?”
沈言取出一个递给齐铭,他在指尖扎了一下,滴了几滴血在床铺上。
沈言默默把地上的床褥抱回床上。
“来人。”
进来了四个丫鬟帮他们更衣漱面。
两人穿过庭院,来给齐国公与齐夫人请安。
两位长辈看着这对郎才女貌、满目笑颜的新人,也开心得合不拢嘴。
齐夫人看着沈言一举一动入了神,这孩子一颦一笑间都像极了她已故的母亲长颜。
齐夫人徐云澜也是姑苏人,年少时不想被困在闺阁中,总是瞒着父母出远门游山玩水,不料有一回在回到姑苏的路途上遇到了劫匪。
她带的护卫丫鬟都被杀了,千钧一发之际,一位身手矫健的女子救下了她。
那女子虽然带了面罩,可她看到她的眼睛认出了她是姑苏季家的季长颜,两人小时候在同一个私塾里念书,后来季长颜被许配给沈家,她们就不常见面了。
听闻季长颜在沈家过得并不好,但徐云澜见到一身黑色轻装的季长颜还是傻了眼。季长颜拍了两个黑衣人送她回家,让她对此事保密。
徐云澜确实保密了,也被季长颜迷住了,于是常邀请季长颜聚会,那时,季长颜的女儿才一岁,她说以后要是生了儿子,就让他们订娃娃亲。
后来在京城听闻季长颜的死讯,徐云澜手中的茶杯碎了满地。
齐国公拍了拍夫人的手,关心道:“怎么了?”
齐夫人摆了摆手,一行人去了祠堂。
第二天,齐铭的妹妹来了。
一身习武服,发髻高束,明丽张扬。
齐钰一见到沈言便绕着沈言转了好几圈。
齐铭无奈地制止她:“不得对大嫂无礼。”
齐钰向作揖道歉:“只是觉得大嫂太美了所以多看了几眼。”
沈言羞怯地说“无妨”,齐钰就拉着沈言走了。
“嫂嫂,你我听清风说你妹妹对你很坏,之前还动过抢我哥的心思,真的吗?”
还没等沈言说话,她又自问自答:“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们家都会对你很好的,要是我哥欺负你的话,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打他。”
沈言有些感动了,感动之余也感慨:这兄妹俩应该都少了一根筋。
沈言齐铭在齐家住宅住了七天,齐铭睡了七天的地板,只感觉浑身不舒坦,好在明天他们就可以去他自己院子了。
此时正值深秋,夜晚齐铭在地上轻咳了一声。
沈言撩开床帘:“齐公子,你是着凉了吗?还是我睡地板吧。”
齐铭瓮声瓮气道:“不碍事,最后一天了。”
夜间地板潮气重,最近齐铭说话隐隐有鼻音。
如果染上了风寒,可不是开玩笑的,沈言彻底拉开了床帘。
“齐公子,你睡床上吧。”
齐铭蔫蔫的:“睡吧,别折腾了。”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沈言绕过他走到了他外侧,用被子把他裹了起来。
齐铭:?
下一秒他就腾空而起。
沈言竟然把他抱了起来!?
他堂堂七尺男儿,被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媳妇”抱了起来?!
?
“你要干嘛?”
沈言弯下腰把他轻轻放在了床上。
?
?
这么多天第一次上自己的床,齐铭闻到了陌生清幽的花香。
沈言在床边站着:“对不住齐公子,但深秋夜寒露重,齐公子已经睡在地上这么多天,如若染上风寒,我实在会过意不去。齐公子可否把里面那床被子递于我?”
齐铭大概知道说理是说不通了,不然沈言不会直接把自己抱到床上……
但齐铭没有把被子递给她,齐铭坦言:“万万没有让女子睡在地上的道理,你上来吧,我们中间分得开一些就好。”
沈言迟疑了一会儿,绕过齐铭爬上了另一边。
两个人中间还能睡下两个人。
其实她对男女大防之事并不看重,出任务的时候,和男子接触得太多了。
“……”
“……”
屋内很寂静。
“……”
“……”
“你竟然能抱得动我。”
此刻屋顶上的清风、明月放下了手中的剑,刚刚公子惊呼的时候他们就立刻备严,只等公子一声令下了。
他们听到了对话,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公子被夫人抱了。
“……”两个人憋笑憋得脸酸。
沈言心想这孩子可能是被戳到了自尊心,算了,哄一下。
“我在乡下一直干农活,所以力气比较大。”
如果搬尸体算农活的话。
齐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是多坏的家庭,明明养一个孩子对沈家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但他们却不能包容一个孩子快乐地长大。
“在齐府你不会受欺负。”
“谢谢齐公子。”
第二天沈言意识刚清醒,就发现……
齐铭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
她默默抽开,可这轻微的动静让齐铭也醒了过来。
“……”
“……”
齐铭连忙抽开了手。
距离越近,彼此的沉默就越多。
终于,齐铭和沈言搬去了齐铭自己的宅院。
两人一个住东边一个住北边,互不干扰、琴瑟和鸣。
下午,沈言带着锦心出门,大概是齐铭吩咐过,所以她在齐府有最大的自由,谁都没有过问她要去哪。
沈言和锦心走进了京城最大的脂粉店——千彩阁。
千彩阁里客人繁多,好多千金富贵小姐。
店里的牙婆过来接待她们:“哟,小姐,怎么从未见过你啊,来,您要买些什么?我来给您推荐推荐。”
“有玉面兰花膏吗?”声音不高。
牙婆笑容微滞,又很快反应过来:“小姐可真有品味,来,这边请。”
沈言和锦心跟着牙婆走了。
货架边,张云舒手里挑拣着香膏:“年年,你说刚刚那女子是谁啊,怎么生得那般漂亮?”
余欣年摇摇头:“不知道。”
张云舒又问身旁的牙婆:“玉面兰花膏?那是什么?”
牙婆恭敬地回答:“回禀郡主,玉面兰花膏呀,就是冬天脸啊手啊皴了,涂冻疮的,兴许那位小姐买来为过冬做准备呢。”
张云舒点点头:“这样啊,那我们倒是不需要买,那为什么说她有品味啊,我还以为是什么高级货呢。”
牙婆道:“这玉面兰花膏其实是我们千彩阁的独家配方。不过这买得起玉面兰花膏的人不会生冻疮,生冻疮的人又买不起玉面兰花膏,所以发明出来之后一直无人问津积压在了仓库里。像郡主您如此尊贵,当然不用知道这玉面兰花膏。”
张云舒笑了起来:“你们呀,生了一张巧嘴,谁都恭维。”
张云舒大手一挥:“这些,都帮我们包起来吧。”
牙婆喜上眉梢,立即吩咐小二来打包。
千彩阁地底。
牙婆移开长柜,按动墙壁的机关,一个金属管道弹了出来。
这是千机阁用来传送密信的机关,郑庆铎称之为千机道。
沈言将卷起来的密信放入管道,密信会随着千机道一路下滑,到了节点便有弹射装置将其发送至另一处,终点是千机阁掌控的不同茶楼饭店等处,发给谁就由谁截获。
这次的纸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道朱砂印。
转运使庄谠叶。
身后有脚步声,沈言回头一看,是郑泽林——郑庆铎的父亲和千机阁第一高手严秋声。
“郑叔。”
牙婆和锦心便退下,把门带上了。
“刚刚发派了任务,查江淮转运司。”
郑泽林笑得慈祥:“江浙一带向来贪腐严重,只是我们现在下手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沈言:“……我印的是调查印。”表情像在说:我哪有那么凶残?
“哈哈哈这样啊,是我误会了。孩子长大了啊,成熟稳重了。你的夫婿怎么样?”
沈言不知道这个话题是怎么拐到这里来的,但毕竟郑泽林是长辈,她便顺着回答:“还不错。”
郑泽林身后,严秋声的眸色暗了暗。
“哎,不错就好啊。早就听闻齐铭是个温和有礼、人人称赞的君子,不过人心多变,若是齐铭不再如传言所说,我们就放弃这个计划,安排你假死,换个身份。我们千机
阁不需要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们也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沈言知道这个“重蹈覆辙”指的是自己的母亲。
沈言说:“好。”
但其实她觉得郑叔可能多虑了,她和齐铭之间不会经历人心多变……
因为他们压根没走心,也不走别的。
没等到郑叔给自己安排假死,他们估计就已经离婚各自安好了。
“你在齐府,行动不便,有什么事传唤严秋声就好。”
严秋声闻言从郑泽林身后走到沈言面前,微微鞠躬。
沈言一出来,在挑选螺黛的张云舒就注意到了。
她戳了戳余欣年示意她也往那看。
“齐少夫人,慢走。”牙婆热情地送沈言走。
“齐……齐?”
余欣年面色也冷峻了起来:“齐铭的妻子……”
张云舒放了手中的货品,让小厮把挑好的送到张府和余府。
她翻了个白眼:“哼,不愧是寒门出身,难怪买冻疮膏。走,去找她说说话。”
余欣年作势拦了一下:“你别找她麻烦,若是她向齐铭告状,得不偿失。”
“不,我就是请她喝茶而已。”
她小跑了几步追上了沈言,拦住了沈言去路。
沈言虽然听到了她们零星的对话,却还是表现出被吓到了一样。
她扶住跑得有点气喘吁吁的张云舒:“没事吧,请问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余欣年看两人都说上话了,也快步跟上。
张云舒拍掉了沈言的手,有点气势汹汹:“我们找你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