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没有特别重要的比赛,没有遇到特别难以克服的问题,也没有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当然,也没有特别值得难过的事情。
只是一次普通的休假,普通的和叶流火一起回家,只是在实现那个使命的道路上,一如既往地奔跑的,普通的一天。
路过便利店,提出要进去看看的是叶流火,和往常一样,将饮食上的注意事项重复一遍以后,就在门外等他。
因为他没有什么需要的。
听到自动门开启的提示音,以为出来的人是叶流火,要圭下意识笑着看过去:
“买了什么?”
可睁开眼,才发现是不认识的人。
是个女生。
就算穿着严肃的黑色西装,还像电车里常见的上班族一样提着大小刚好能塞下笔记本电脑的公文包,连手里的东西都是上班族标配,但只要看到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就不会对她产生任何误会。
但她显然是误会了,误以为自己是在跟她说话。
有叶流火这个发小在身边,要圭已经很少被陌生人奇怪的行径惊讶到了,但这份介于确定与不确定之间的迟疑还是捕获了他一瞬间的犹豫。
“抱...”
抱歉还没出口,对面的人就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牛奶,下一秒,又抬头看向他,满眼写着无辜:
“高钙牛奶。”
此外,她还误会了另一件事。
“应该付钱了...麻烦帮我拿一下。”说着,就把手中的牛奶递给他,要圭下意识接过。
然后就看到她开始在公文包的侧口袋里翻找,很快就找出一张小票。
“嗯,没错,我付过钱了。”
这次终于笃定了,一边说,还一边点头。
说完就往门口的自动贩售机走去,步履有些飘浮。
再配上刚才借着她低头的动作看到的像是风格独特的刺青一样刻在眼底的黑眼圈,要圭甚至怀疑这个人会一头磕在那个比她高出不少的自动贩售机上。
就跟那些晕倒在电梯里的上班族一样,晕倒的理由多半是加班导致的过度疲劳。
但她还在自言自语。
这下连该不该担心也不确定了。
“真是的,既然都是咖啡,干嘛还放一部分在外面啊...想逼死强迫症吗。”
随着碎碎念在渐弱的音轨中结束,那根一直在玻璃门上划动的手指终于找到目标,然后用力按下。
类似的动作,要圭只在忘记带老花眼镜的老年人读报时看到过。
而她也眯着眼睛,也可能是彻底闭阖前的垂死挣扎。
去睡觉啊,都困成这样了。
哐当——
易拉罐掉落的声音在黑暗中炸开,就连自动贩售机也不愿成为某人暂时休憩的倚靠,试图把她炸醒。
绝对睡着了,刚才。
只有睡着的人才会在被叫醒的时候抖那一下,比如那些在课上睡觉结果被粉笔砸醒的人。
但被这样叫醒,最大的好处就是会在醒来以后马上恢复清醒,尽管代价惨重。
刺拉一声,易拉罐被人打开,公文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放到了地上。
真的不是掉下来的吗。
再之后就是易拉罐被扔进垃圾桶的声响,甚至没让人看清她喝下去的动作,但相比之下过于清脆的声音,又说明咖啡已经不在里面了。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我,有什么事吗?小朋友。”
所以是他误会了吗,这个人只是长相具有迷惑性。
“你今年多大了。”
要圭没有用敬语,哪怕应该用敬语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所以如果对方真的是成年人,听着或许会觉得冒犯。
但他已经想好了借口,就说以为她是同龄人好了。
他是没有跟大人呛声的爱好,但也不喜欢被人用那个称呼,至于究竟是发自内心的抵触,还是太久没被人用未成年、或者需要照顾的对象的态度来对待,因为不习惯产生了排斥——他也不知道。
也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女生没有马上回答。
她在编。
“二十岁。”
差点就能骗到人了,如果沉默的时间没那么久的话。
“圭,你在干什么?”
叶流火就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但他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他只看到要圭手中的牛奶。
“这个,我也买了。”
说着就举起手中的袋子,发出塑料摩挲的声响。
女生也朝两人走来,但她走在人行道的外缘,带着直接离开的目的,看样子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麻烦’过他的事情。
“等等。”要圭试图叫住她。
但没能把人留住,只留下擦肩而过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
“需要长个子的,不是只有朋友吧。”
所有的困惑都在随着话语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比如如果明明只想买咖啡,为什么还带了一盒牛奶出来。
比如既然不介意把公文包放地上,为什么还要找陌生人帮忙。
比如...
“圭,你认识她吗?”
“不。”要圭笑着摇了摇头。
见到和平时一样的圭,叶流火才放下心来。
但了解他的人知道,叶流火的心事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少,也没那么容易消失。
“别想无关的事情,今晚好好休息,放松身心也是很重要的。”
叶流火却没有像平时一样马上答应,但他也没想过反驳,他只是觉得那个人说的很对。
“圭也是。”
·
这是什么问题。
是看我哭觉得我太幼稚了吗。
不,圭酱不会这么想的。
他应该只是一时拿不准我的年纪,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话,对了,现在的圭酱可是在line上都会用句号的好孩子!
“我是三年级的。”
叫我前辈。
...
...
...
没成功是吧,我就知道。
现在这个圭酱不是那么容易被我骗到的,但是...
这是什么眼神?
就在我准备问他在看什么,又是被我哪句话逗笑的时候,原本只是微笑的圭酱居然笑出了声:
“哈哈,果然...”
“果然什么?”
怎么话还只说一半,而且总感觉这个反应好熟悉啊。
——‘果然’
——‘你根本就和从前一样’
“圭酱见过我,对吧。”
我以为他会否认。
“嗯。”
居然承认了。
“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跟现在很像吗?还是完全不一样?”
“圭酱觉得,现在的我和之前——是同一个人吗?”
我没注意到自己的语速越来越快,连音量也开始不受控制。
大家都看过来了。
...
“抱——”
“其实。”圭酱突然打断我,“从前的和诗,我也只见过一次,所以你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
“但是...”
“至少你们是会做同一种选择的人。”
同一种选择是什么意思?
“和诗为什么要去帝德呢,那里有什么吸引你吗?”
“现在回答不上来也没关系,如果问题太多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就先思考这个吧。”
这是圭酱的智将体验卡失效前,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不用思考就能回答上来的问题。
我为什么会去帝德?当然是因为有人推荐有我和诗去那里,而且我总感觉...她就是会去那。
可这不能算答案吧。
“还在想智将的话吗?”
听到有人说话,我下意识抬头——
是瞬酱。
“啊?嗯...”
说着,我们一起看向刚才那个给所有人带来震撼的智将,和现在这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给其他人带来了不小震撼的被捆住手脚跪坐在地上的人。
我想过阻止来着,但大家说这是为了让智将回来比赛。
然后我伸出的手就这么放下了。
这样啊。
那就没有办法了,毕竟是为了比赛。
对自己人不狠,就别怪别人对你狠!
我不知道圭酱对此是什么反应,因为他的嘴也被堵上了,只有一双眼睛眨个没停——
天气太干了吧,下次我会记得给你带眼药水的。
还发出嗯嗯嗯嗯的声音。
看来他自己也迫不及待呢,嘴都被堵住了还要表示肯定。
“喂,为什么要把智将绑起来。”
“他、他状态不太好。”
“状态不好就要绑起来?这是都立的规矩吗?”
是那个绿色的家伙,刚才看他投球,虽然看不懂,但还蛮快的。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自从他走过来,瞬酱就没说过话了。
“瞬酱,你认识小绿吗?”
“小..绿?”瞬酱看看我,又看回去——
“不会是在说...噗。”
他笑了。
被笑的人也看懂了。
“谁是小绿啊?!”
啊,这就生气了。
我抿了抿嘴唇,假装不是自己说的,默默看向一边。
“以为这样就能...算了。”
“是我输了。要不是我在第九局乱了阵脚,九局下半肯定还有机会,那样赢的就会是冰河。”
“下次我不会输。”
很有魄力的战后感言,连哈鲁酱听了都点头:
“卷村,我记住你了。”
“你根本就没记住!”
哈鲁酱说话小绿不爱听,一定是哈鲁酱的问题,他很少有说话中听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看就经常欺负小绿的那个人走过来了:“卷田同学。”
“好多名字啊,好厉害。”
“只有一个名字啊!”
糟糕被他听见了。
我明明很小声来着,因为只想说给瞬酱听,他好像很喜欢跟小绿有关的笑话。
笑话这种东西就该跟喜欢听的人说,就像只有大家都觉得好笑的玩笑才是玩笑一样,至于反面案例...圭酱已经亲身示范过了。
“今天的投球如何,你给自己打几分?”
小绿,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接他的话,让他自己在那边尴尬。
“应该...40分吧。”
居然还认真思考,这样不被欺负才怪。
“无趣的答案,是零分,这样可没办法当上正选哦。”
“要在0.1秒之内回答‘满分’(mountain)才对。”
一边说,一边在头顶比了个山峰的形状。
是谐音梗!
还是英文谐音!
“噗...”
“和诗,你笑什么?”
...
...
...
怎么?不能笑吗。
还有...
“叶流火,你说话都不看场合的吗?!”
都看过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