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纪宁拎着几个袋子回到小区。
才六点多,小区路上就没有行人了,空荡荡一片,寂静又冷清,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将她身后的影子无限拉长。
她望了眼自己住的那栋公寓,没有一扇窗户亮着,整栋楼黑黢黢得像座密不透风的铁塔。
对于这种景象,纪宁已经见怪不怪。
这个小区地处郊区,附近都是荒田,交通很不便捷,没多少人入住也正常。
纪宁走进公寓,楼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漆黑一片,不见五指。
她打开手电筒,昏黄的灯光照亮脏兮兮的楼道,墙壁上是大片黑色污渍,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臭味,混合着鱼虾的腥味。
这栋楼只住了她和房东两个,她俩都不交物业费,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扫。
她的房间在五楼,房东太太就住她的楼下。
房东太太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留着大波浪,总是穿着件厚厚的红色大衣,脸色发白,沉默又阴郁。
纪宁只见过房东一面,对方身上阴冷的气质令她很不舒服。
她路过房东门口时,瞥见门侧墙边堆着几个黑色的垃圾袋,满满当当装着什么东西,有红褐色的液体从里面渗出。
纪宁的目光没在那些塑料袋上多停留,她迅速走到自己的屋子前,将钥匙擦进大门锁孔。
说起来,她已经很多天没见过房东了,眼看着交租的日期已过,她既没有发信息催,也没有上门问。
不过既然房东不催,她这个穷鬼也乐得多拖几天。
门刚打开,一只雪白的长毛狗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对着她汪汪叫了好几声。
“小白,在家有没有乖乖的啊。”
纪宁俯下身,摸了两下毛茸茸的狗头。
小白在她的抚摸下发出舒服的哼唧声。
纪宁是一个月前穿越过来的。
她高考刚结束不久,和闺蜜一起在外旅游,某天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间屋子看起来很有年代感,面积不大,一室一厅,厕所和厨房的墙壁都微微泛黄。
纪宁从墙上贴的照片和手机里的资料推测出一些信息。
这里应该是个平行世界。
这个世界的她,和现实中的自己长得一样,名字也一样,但是处境却截然相反。
在这里,她的父母已经去世了,生活的重担迫使她高中一毕业就踏入社会,在这地价便宜的小区租下一间屋子,准备打工谋生。
纪宁花了很长时间来消化这个残酷的事实。
橱柜里还有些泡面,她在家咸鱼了三天,等存粮都吃完后终于走出了房门。
纪宁只有高中学历,能找的工作屈指可数,最终在附近的便利店当了收银员,工资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
“小白”是她在便利店门口捡的,那天晚上她下班回家,一只白毛狗蔫蔫地趴在地上,饿得瘦骨嶙峋,连皮毛都失去了光泽。
纪宁看得心软,干脆把它抱回了公寓,给它喂了点肉,狗狗逐渐缓过劲来,伸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
纪宁想自己一个人住太寂寞了,就收留了狗狗,给它取名叫“小白”,从此一人一狗挤在这间老旧的房子里相依为命。
“我今天发工资,买了排骨,等会儿给你炖汤喝。”纪宁又摸了摸小白背上的绒毛。
小白“汪汪”应了几声。
纪宁走进厨房,闷热潮湿的风从窗外灌进屋内,她上前几步关上了窗户。
前段时间每到半夜,总能听到窗户发出“嗒、嗒”的声响。
像是有人用手指敲击窗上的玻璃。
可是她住在五楼……
她查看过几次,窗外什么都没有,月亮被云层遮蔽,只余一片浓黑的夜色。
后面几天,纪宁干脆不去管这声音,只是将小白抱上床,缩在被窝里搂紧了它。
等她有钱了,一定要换间房子。
纪宁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心中那些纷杂念头,把肉排骨从塑料袋里取出来放在砧板上,从架子上拿了把菜刀。
“汪汪汪汪!”
客厅的小白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纪宁放下菜刀走出厨房,小白的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身体前倾,龇牙咧嘴地对着大门低吼。
这几日小白经常莫名其妙对着大门叫,可她每次打开门,都没看到任何人影。
“乖,我正在做饭呢。”纪宁又蹲下身揉了下它的脑袋,小白收起尖牙利齿,蹭了蹭她的裤脚。
就在这时,她放在饭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纪宁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上面显示是房东太太发来信息。
她点开信息,只看到几个字:
“该交房租了。”
“咚咚咚”敲门声适时响起。
这楼里只有她和房东两个人,看来是房租拖欠得太久,房东终于等不及了。
纪宁放下手机去开门,小白嗷了一声,咬住她的裤脚不放。
“小白别闹了,我等会儿再陪你玩。”纪宁把裤脚从狗嘴里强行扯出来。
那可是房东,要生气了把她赶出去怎么办。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比刚才更用力了点。
“来了。”
纪宁刚走到门口,小白又冲上来挡在她前面,汪汪汪叫个不停。
小白今天确实有些反常。
都说动物对危机很敏感,纪宁心下警觉,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悄悄凑近门框,贴向猫眼朝外望去。
铺天盖地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回事?猫眼坏了?
就在她疑惑的瞬间,那片黑暗极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不对…是有什么东西挡在猫眼外面!
纪宁猛地屏住呼吸。
紧接着,那片黑暗剧烈晃动,逐渐收缩、凝聚……
最终凝成一只眼睛。
一只没有眼珠、只剩黑洞洞眼眶的眼睛。
下一秒,房东太太的脸猝然挤进视野。
她整张脸腐烂得没一块好肉,一只眼是空洞的黑窟窿,另一只眼珠摇摇欲坠,仅靠几缕血红的肉丝勉强连接着。
纪宁惊得倒退了好几步。
什么鬼?
她是在做梦吗?
“纪宁,开门,是我。”
房东太太的声音从门缝中钻了进来,粗粝得像长指甲在剐蹭门板。
外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房东太太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瞬间看过的所有恐怖片掠过她的脑海。
她僵立在原地,双手发颤。
“纪宁,开门!”房东太太的声音陡然变调。
大门被疯狂拍打,噼里啪啦作响,门板在重重敲打下竟摇晃了起来。
“汪汪汪!”小白也在大声吼叫。
这些声响叠在一起,混乱嘈杂,刺得纪宁耳膜生疼。
她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心脏剧烈跳动。
不能开门……
不能开门!
不能坐以待毙!
-
第二天早上。
几辆警车停在小区门口,长长的警戒线将这片区域封锁。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从公寓楼里走了出来,她身材高挑,穿了件黄色长袍,手里拎着个黑色手提箱。
她从手提箱里取出一叠朱砂符纸,逐一贴在楼栋的墙面上。
身着制服的警官迎了上去:“张天师,情况怎么样?”
张澜面色严肃,向他微微点了下头:“只是最低等的活尸,我已经把它处理了,不过这栋楼阴气太重,还要封锁一段时间,等楼里阴气完全祛除。”
警官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小区住户不多,没造成更大范围的伤亡……”
“这栋楼一年前发生过火灾,本就是座有名的凶宅,真没想到有人敢买这里的房子,估计是被无良中介给骗了……”
“买来自住也就罢了,竟然还把另一间租了出去。”
警官说到这,目光转向坐在花坛边的纪宁,语气变得复杂:“我简单问过那姑娘的情况……她也真是命大,在这凶宅里住了一个多月毫发无损,而且……”
警官顿了顿,有些难以置信道:“昨晚她独自面对那具活尸,还把它的头给砍下来了。”
“……”
张澜也看了眼纪宁,若有所思。
是命大还是天赋异禀?
纪宁手中紧握着一把沾血的菜刀,低垂着头,神情恍惚,小白安静地伏在她脚边,毛茸茸的尾巴紧紧缠绕着她的脚踝。
昨晚那惊悚的一幕仍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砰!”
大门发出一声巨响,被强行撞开了。
浓烈的腐臭味飘了进来,在屋子里弥漫开。
变异的房东太太摇晃着走进屋,腐烂的嘴唇撕裂般张开,露出森白尖利的獠牙。
这究竟是丧尸,还是什么东西?
纪宁想起看过的丧尸片,要杀丧尸得爆头。
她心一横,回到厨房拿起砧板上的菜刀,又冲向房东太太。
小白也猛地扑上前,死死咬住房东的腿骨阻碍她前进,纪宁趁机攥紧手中菜刀,砍向她的头颅。
房东颈部的血肉早已腐朽溃烂,纪宁没费多少力气,刀锋丝滑切入她的脖子。
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身体却继续在往前走。
幸好它失去头后行动变得迟缓,纪宁和小白迅速冲出公寓,拨通了报警电话。
她也担心过警察会不相信自己的话,把她当成杀人犯抓起来…
没想到警察听了她说的情况后,竟然一点都不惊讶,还安慰她不要害怕,好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纪宁抬起头,是张澜走到了她面前。
二人四目相对。
纪宁刚才听到警察称呼这个人为天师……
张澜:“你叫什么名字?”
“纪宁。”
张澜眉梢动了动:“…姓纪?你…一个人住在这楼里不害怕吗?”
纪宁沉思了片刻,开口回答:“有一点。”
张澜:“为什么不换个地方住?”
纪宁:“我没钱。”
张澜:“……”
纪宁:“对了,房东太太她……”
张澜:“你不用内疚,她早在一个月前就死了。”
纪宁吃了一惊:“一个月前?所以我见到的一直是她的鬼魂?”
张澜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话锋一转:“你要不要先把菜刀放下来?”
“哦……”纪宁故作淡定地把菜刀递给一旁憋笑的警官,左手却紧张地揪了一把小白的长毛。
小白发出“嗷呜”一声。
张澜语气和煦地问:“肚子饿吗?”
纪宁:“…有一点。”
张澜冷淡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我先带你去吃饭,吃完饭再慢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