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族的成长很神奇,听说他们怀胎时间虽然漫长,出生后的发育速度却是快得几乎见风就长,从婴儿到少年的体态,最长不超过五年。
如今宙斯已经长成个半大的小伙子了,我却还像个小不点。
希望等到我成年的时候,能再长高些。
“我就知道我们会再碰面,不过没想到你竟然变得这么漂亮!嗯……就是太瘦了,哪还像个女孩子?”
我对此人的自说自话感到哭笑不得,决定逗逗他:
“难道你没看出我是男的?”
“什么!你是男的?!”
他的音量高到刺耳。
我点点头。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是男的呢!我太伤心了!”
看他沮丧得像个泄气的大皮球,我差点偷笑出声:
“有那么严重吗?”
他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上: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你不会明白的!”
我伸出手,报出化名:
“我叫提亚,怎么称呼你?”想起当年,又抿唇一笑,“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瞧瞧我的手,没握,突然双手掐住我的脸拉向两边,皱了皱鼻子。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
“你——无礼!”
“无什么礼!既然大家都是男的,我跟你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男女的待遇可真是大不同。
“你还没告诉我名字。”
“名字啊?我有很多很多名字,随便怎么叫都行,叫我‘喂’就可以啦!”
对于他吊儿郎当地回答,我摇摇头。
正欲转身,他却拉住我,无奈的扁嘴吹起额前的几缕发丝,痛下决心似的: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吧!不过你一个人知道就好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我打断他:
“你大可不必告诉我这个秘密,我不想有压力。”
“我已经决定了,才不管你有没有压力。”
“其他人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咧嘴一笑,让人拿捏不准真假:
“我会被追杀。”
“你是逃犯?”
“我可是一等良民。”
他靠近我,神神秘秘地小声说,
“听着,我的真名叫宙斯。从现在开始,你得对我负责了。”
“我为什么要对你负责?”
他抬头看看太阳:
“没时间了,我要赶回去工作了!”
“等等,我真的不想对你负什么责。”
“哦,你没的选了。”
他是无赖。
我生气地说:
“你休想赖上我!”
他眨眨漂亮的蓝眼睛,
“你又不是女孩子,我干嘛要赖上你?”
我瞪着他,一时语塞。
他蹲下身紧了紧小腿上的鞋子绑带,指了指南方:
“先前追你追得我有些转向了,告诉我,帕农镇是不是在那边?”
我揉着太阳穴没说话,把他手指的方向往东推了推。
“谢谢喽,下回见。”
……
然而,命运的丝线一旦缠绕,便难以轻易解开。
那次的邂逅非但没有成为终结,反而成了更多相遇的开端。
宙斯总能找到各种由头来找我玩,骑马狩猎采摘放风筝……两个半大的孩子,意外地兴趣相投。
我再也不用一个人了,有个玩伴的感觉可真快活。
宙斯会在松林边缘被风蚀出的巨大岩石背风处,燃起一小堆篝火,烤着几只我们一起狩猎得来的松鸡或野兔。
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发出噼啪的轻响,香气四溢。
宙斯会把他从村里听来的古老传说、英雄史诗娓娓道来,我抱着膝盖,听得入神。
我也会轻声哼唱精灵族古老的歌谣,让宙斯沉醉不已。
我们谈论天空的飞鸟,谈论溪流中的游鱼,谈论各自对远方的模糊憧憬,总有说不完的话。
伊达山广阔的雪原和幽深的松林,成了我们追风逐日的乐园,年少的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
……
天界克洛诺斯历七六二二年。
宙斯人缘很好,俊俏的脸蛋加上热情的性格,让他走到哪里都很吃得开。
他目前用化名在帕农的一家大赌场工作,衣着光鲜,小费丰饶。
拜交友广泛的宙斯所赐,这一年我认识的天界人比往年的总和还要多,我感到骑虎难下了。
他热情地把他的社交圈子引荐给我,鼓励我融入多彩社会。
男人的圈子实在无聊,不外乎金钱、女人、喝酒、赌博、打架和粗言秽语……父王母妃和哥哥们如果知道,我保准又得挨家法。
精灵王保佑,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善良。
而我则时常会把自己和当年那些硬僵僵的鱼联想到一起。
除此之外。
每月的初十,他都会去马里亚神庙去和他的母亲会面,雷打不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宙斯变得奇奇怪怪。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有时候盯着我看半天,突然冒出句“你这细皮嫩肉的,倒比女孩还娇气”。
一起喝酒时,他会抢过我手里的杯子说“小屁孩少喝点”,转头自己却灌下大半瓶。
有次我飞得太急,落地时不稳扶了他手臂一下,他竟像被烫到似的跳开,耳根子红得像火烧。
直到那个暮春的午后。
天气回暖,蛰伏了一冬的野兽开始活跃。
我们追逐围猎一只格外狡猾的成年雪豹,深入了伊达雪山一处遍布嶙峋怪石和残雪的峡谷。
“看你的了,神射手!”
宙斯搭起弓箭,我则像一阵轻盈的风,卷起积雪干扰雪豹的视线。
雪豹被逼到绝处,凶性大发,猛地转身扑向冲在前面的我,
利爪带着腥风袭来——
“提亚,小心!”
宙斯的惊呼声伴随着一道急促的箭风,精准地射中了雪豹的前爪,迫使它偏开了致命一击。
然而雪豹庞大身躯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还是狠狠撞在了我身上。
我重重摔在一块棱角尖锐的岩石上,剧痛瞬间从左肩蔓延开来,鲜血迅速洇湿了我的衣衫。
雪豹被激怒,低吼着转向了宙斯,他脸色煞白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再次把弓拉满。
或许是生死攸关之际激发了某种潜能,宙斯射出的箭矢上竟带出一道微弱的细小电光,噼啪一声轻响,被射中的雪豹猛地一僵,便直接瘫软在地四肢抽搐。
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让两个人都懵住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那道细微的电光是幻觉吗?
宙斯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倒地不起的雪豹,眼中一片茫然。
“嘶……我的肩膀……”
剧痛再次袭来,痛得我冷汗涔涔。
宙斯立刻抛开疑虑,扑过来焦急地按住我:
“你别乱动!我来处理伤口!”
说着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匕,唰地划开了我肩头被血浸透的亚麻短衫和内层的里衣。
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宙斯整个人楞在那,一双碧眸睁得老大:
“你……你是女的!?”
我疼得快昏过去了,只能点点头。
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激烈地翻涌碰撞,最终化为一片灼热滚烫的狂喜。
下一秒,他猛地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男的呢……你这家伙,骗得我好苦!”
……
从那天起,宙斯仿佛换了个人。
就好像长久以来的困惑和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如同被注入了无尽的能量,变得前所未有的热烈和执着。
宙斯开始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地展开攻势,搞得整个圣修院和伊达村民人尽皆知。
“缇娅娜拉,那个金发碧眼的俊小伙又带着鲜花和情诗来找你了,这都多少天了,你真不打算出去见见他吗?”
“听守卫说他还在院门口立了个好几块大木牌,全写着给你的告白,好浪漫呀!”
塔楼的窄窗后,我被几个好奇探头张望的女同学围在中间,满面通红,羞愤欲死,恨不得用风魔法卷起雪球把那个丢人现眼的家伙活埋了。
宙斯的追求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火,或是一块捂不热就烧起来的顽石。
可偏偏,这股子热辣辣的劲头,让我没法真生他的气。
从最初的羞恼抗拒,到无可奈何,再到后来我溜下山,在约定的树屋下,看到那个翘首以盼的少年身影时,心底会悄然泛起一丝甜意。
走近了,看到树屋下也立了个大木牌,上面拿红漆醒目写着:
缇娅娜拉是宙斯的。
“你有病吧!”我抢过漆刷就想涂掉,“赶紧给我擦了!”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碧蓝眼底的笑都快溢出来:
“擦不得!这是告示,给山里的熊瞎子、林子里的狐狸都看看,你是我的。”
我气恼得抄起地上的粗树枝,就追打他。
他在前面跑,一边跑一边笑:
“媞娅娜拉,我喜欢你!从克里特岛那天起就喜欢!”
阳光洒在雪山上,眩光晃得人眼睛发花。
我追着他跑过青石板路,听着少年爽朗的笑声撞在雪山的岩壁上,又弹回来落在我耳边。
风里飘着松针的香气,忽然觉得这圣修院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