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师，这边请。”经理方文侧身引路，一面与阮忻楠简要介绍公司，三十岁出头能走到这个位置，个人能力需要相当出色。

    “烨禾”是近年来逐渐冒头的医疗型企业，业内都比较看好。

    “报告厅在七楼，设备我们已经调试过，一切等老师配合。”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方文补充道。

    阮忻楠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麻烦了，方经理准备很周到。”

    她穿着米白色西装搭配裸色高跟，头发自然垂落肩后，语调轻柔却有力。

    此次其以心理导师身份受邀来“烨禾”发表演讲，一个是心理领域颇有名气的疗愈师，一个是近几年的医疗行业新星，不少媒体和企业慕名而来，场面还算隆重。

    二人客套交谈着，气氛融洽。

    不远处传来动静，公司大门涌进一波身穿西装的人群，晃眼一看似是混乱，细看发现一个男人被簇拥在正中央，身形极高，与四周格格不入。

    阮忻楠莫名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侧首，寻找视线源头。

    男人目光如有实质，一时间，四目相对。

    阮忻楠看见了一个人，和她曾经的某位故人长相颇为相似。

    但是不远处出的男人更高，气质也与记忆里的人大不相同。

    “阮小姐？”身旁的人顺着阮忻楠的目光望去，“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替您解答。”

    女人收回视线，微微扬唇：“没事，看岔了。”

    就算真的是那个人又如何，她已经离开上海整整五年，期间二人也从未有过交集。

    被方文的声音拉回现实，阮忻楠不再费神去想刚才的对视，转而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陈总，私人电梯在这边，我带您去。”迎宾小姐笑吟吟的伸出右手指向右方。

    男人下颌紧绷，目光沉沉，仍然落在刚才那处。

    那道纤细的身影，与身边人低声说着什么，他清晰看见了女人脸色还未散去的笑意，二人亲昵又默契。

    五年未见，阮忻楠瘦了。

    似乎，还谈了男朋友。

    “陈总？”迎宾小姐察觉男人的出神，轻声开口提醒。

    直到不远处并肩而行的两人完全消失在走廊转角，陈翊璟才收回视线。

    “走。”

    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报告厅内，灯光恰到好处地聚焦在讲台上，柔和明亮却不刺眼。

    媒体等候多时，观演人陆续落座，阮忻楠接过话筒，视线扫过台下，再一次，不受控地落在了坐在正中央的男人身上。

    而其前方的席卡，白底黑字：万瑞集团。

    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阮忻楠高中时便有所耳闻。

    仅停留一秒，便移开视线，女人温和的眼神缓缓扫视全场，演讲整个过程流利又平稳。

    将最后一张幻灯片翻过，微微一顿：“感谢聆听。”

    台下掌声雷动，不出意外，此次演讲效果绝佳。

    “阮老师，演讲很精彩！”一个声音爽利的女人率先伸出手，“我是‘盛宜’HR总监李岚。”

    旁边又递上一张名片，中年男子满脸笑容：“早就有所耳闻，没想到老师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

    阮忻楠始终保持得体的微笑，与周遭人谈笑风生，站在她身侧的方文绅士的帮其接过名片，出于礼貌，她侧头笑了笑。

    眼神一瞥，正恭维着的中年男子看见了阮忻楠身后的男人，十分惊喜：“陈总，这是来找阮老师？”

    阮忻楠闻言，这才察觉有人走近。

    她微微一顿，转身听见身后男人开口：“阮小姐演讲很精彩，自然得来请教一番。”

    男人很高，她抬眼，待看清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后，瞬间僵住。

    只是一瞬，便恢复平常：“这位是……”

    “万瑞集团，”似是被女人洋装陌生的模样逗笑，他伸出右手，“陈翊璟。”

    阮忻楠微微垂眸，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与男人回握：“原来是陈总，久仰，阮忻楠。”

    手指交握，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阮忻楠一瞬间恍惚，脑海里的记忆翻涌而来。

    眼前的人，安静、沉稳，与当年那个满眼戾气的清瘦少年相差甚远。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重逢。

    男人似是没注意到异常，松开手，目光转向一旁的方文：“这位是‘烨禾’的经理？”

    “是的，方文，幸会。”对方立刻伸出手。

    男人微不可察的笑了笑，“看样子方经理能力出色。”

    “客气，陈总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方文清楚陈翊璟不认识自己，但他倒是知道眼前这人的来头。

    阮忻楠默不作声的在一旁听着，察觉有人打量自己，却不再抬头与他对视。

    几人客套几句，人群渐渐散去，嘈杂声越来越小。

    阮忻楠独自留在报告厅整理资料，思绪还停留在刚才与故人重逢的场景中。

    当年的分别，其实不算体面。年少的他性格张狂又偏执，是她最不愿招惹的那类人。

    “阮小姐。”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他几步开外响起。

    抬起头，陈翊璟就站在那里，一身精良的西装衬得肩宽腿长，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漆黑的眸子看过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阮忻楠微微颔首：“陈总有事？”

    “没什么大事，”男人陈翊璟迈步走近，淡笑，“只是觉得阮小姐似乎有些生疏了。”

    自知今天这场故人叙旧躲不过，她了解陈翊璟，一向顽固，没人能轻易拒绝。

    “陈总，好久不见，”声音依然清亮，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想到又碰见了，您也对公司员工心理疗愈的课题感兴趣？”

    陈翊璟半眯着眼，将那份热情客套的模样尽收眼底，轻扯了下嘴角，化作淡淡的笑容：“阮小姐生分了，叫我名字就好。”

    阮忻楠默了默，这才开口：“陈翊璟。”

    男人似是满意，又将话题绕回：“这两年你一直在深圳？”

    “是。”

    “记得你理科不错，怎么会想到做一名心理导师？”

    没有回应，报告厅骤然陷入沉寂。

    按理来说，假意寒暄两句就该各自分别了，如今陈翊璟莫名提及往事，是有意拉近关系。

    “毕竟世事变化无常。”女人笑容未变，结束话题，“您还有事吗，工作上的问题我们可以改天再聊，我这边可能还需要赶去接待一个客户。”

    男人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脸上话语直白，直接打破了阮忻楠有意维持的疏离客套：“晚上一起吃饭吧。”

    一瞬间，眼前的人仿佛与记忆里那个少年重合，以为他变了，其实没有，只是表面收敛了些许。

    一如既往的强势，不容拒绝。

    “老朋友见面叙旧而已，阮小姐，你觉得呢？”

    一切又似乎变得合理了，只是叙旧，别无其他想法，如此一来，再不答应反倒显得扭捏了。

    “当然，”阮忻楠神色平静地对视，答的爽快，“地方你定就好。”

    男人却顺势拿起手机递在眼前：“阮小姐怎么联系？”

    将整理好的资料放进公文包，她抬头笑：“公司附近有名的餐厅很多，陈总随意订一家，我们在那里会面如何？”

    视线在女人脸上停留两秒，陈翊璟报出一个特色餐厅的名字：“六点半，我等阮小姐。”

    “没问题。”阮忻楠应下，抬手腕看了眼腕表，“抱歉，我这边还要去赴约，先走一步了。”

    见其答应，男人笑意浮现些许，他从见到阮忻楠的第一眼，内心便有所悸动，一股隐秘又异样的感觉蔓延全身。

    分别五年，她或许也对这场意外重逢抱有期待。

    微微侧身，男人开口：“我送你。”

    “不麻烦陈总，‘烨禾’安排了司机。”

    女人没再停留，利落地转身，背影很快消失在报告厅门外。

    站在出口，阮忻楠深吸一口气，试图让一片混沌的脑海冷静下来。

    陈翊璟的态度，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仅仅只是曾经认识的高中同学。

    被困在过去的，似乎只有她自己。

    既然他已经向前走了，那也没必要再有交集。

    离开“烨禾”，阮忻楠直接叫司机开去了工作室。

    房间内，一个女孩坐在沙发上抽泣，阮忻楠声音轻柔，整整一下午都耐心的与她交流着。

    桌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又熄灭，反反复复。

    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阮忻楠却清楚的知道是谁。

    太熟悉，记忆又太深刻。

    五年前离开时注销了旧卡号重新置办了一张，那个人全然不知。

    上午她刻意婉拒了他索要联系方式的要求，现在却再次被精准拨通，以他的身份，查到号码不过是随口一提的事。

    阮忻楠对此无可奈何，她以为这五年无论如何陈翊璟都会稍微改变一下那偏执的性格。

    比如，是否愿意与他沟通，又是否愿意和他再续旧情。

    但他依然不管不顾，只要他想，没人能拒绝。

    任由屏幕号码跳动，阮忻楠微微蹙眉，不去触碰。

    时间流逝，挂钟的数字转眼从六点来到七点，接着落在八点。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仔细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阮忻楠才将人送出门外。

    拉开落叶窗，外边已经彻底黑了。

    再次点开手机，屏幕上的未接电话赫然涌现。

    最后一次是半个小时前。

    阮忻楠忽略掉陈翊璟的来电，回拨了朋友的号码。

    “忙完了？请你吃饭！”铃声响了几秒，朋友愉悦的声音传来。

    工作室位于高层，俯瞰下去，还能看见陈翊璟所说的那家餐厅。

    很出名，也很浪漫。

    察觉自己的分神，阮忻楠轻叹口气，转身赶去朋友发来的定位。

    餐厅里流淌着低沉舒缓的音乐，陈翊璟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把玩着手机。

    下午找经理要来女人的号码，到目前为止，依然一个未接。

    说不清什么感受，他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不大正常，感知能力不强，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波动。

    再次见到阮忻楠却产生了从未出现过的悸动，对他而言，是好事。

    只是现在，他感觉自己稍微失控了。

    阮忻楠在躲他。

    从前她也这样，表面伪装的乖巧内敛，却一声不吭的离开，一走就是五年，了无音讯。

    如今再次相遇，她客气热情的应下邀约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人敢骗他，阮忻楠却不止一次这样做。

    临近九点，陈翊璟确信，女人今天不会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