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为器

    他怎么会在不日天?

    不日天与思过崖相连,要入不日天,必须要经过思过崖,可明心真君并没有因犯错被关崖内,此时出现在这,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而且青震兽久居崖底,一般来说来崖中思过的弟子只要不惊动它,根本不会突然暴躁发狂,将人逼入绝境。方才一定是有人故意将它引向这边的。

    封思白瞥向任清商时,发现她正在出神,便出言打断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嗯。”任清商点头,她目光遥遥地望着问世神树下,“看到了一个不该待在此处的人。我觉得我们方才遇险绝非偶然,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不会是你爹吧?”封思白猜测道:“我看他看我不爽多时了,估摸着想趁这个机会除掉我。”他边说着边点头,越想越觉得这个答案合理。

    任清商无语噎凝,最后忍不住骂道:“蠢货。”

    回神间,纪添雪身影已经消失在神树下,任清商神色微凝,眼中掠过一抹震惊。

    平地消失?

    那里究竟有什么?

    任清商实在是好奇:“走,过去看看。”

    “去哪儿啊?”封思白狐疑。

    “问世神树。”

    任清商抱手绕着神树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这棵树有什么奇特之处。

    “那就奇了怪了,”任清商皱眉,心里犯嘀咕:“连个阵法痕迹也没有,明心真君又是如何消失的?不对,肯定有什么她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这样想着,她将手放到粗壮的树干上,轻捻了法印,掌心与树干接触的地方顿时冒出金光,不多时,面前便现出一个流动着的传送阵法。

    “果然……”任清商盯着它轻声道。“封思白,我们进去。”

    “哎,等一下。”封思白抬手拦住她,“还没搞清楚这个阵法对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这样贸然进去,万一又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方才与那妖兽斗争,已经浪费不少力气了。”

    任清商略一迟疑,沉吟道:“也是……”

    只是明心真君都进去了,他修为又刚恢复不久,此时应当也是十分脆弱的。若是真有什么危险,他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而且,她也好奇这阵法的另一端究竟有什么……

    思忖几息,任清商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她转头看了封思白一眼,真心实意道:“我进去看看,你若是害怕可以在外面等我。”

    “那不行!”封思白立马抓住她,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们方才在思过崖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你爹若是过来就完了。保不齐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我可不想一个人承受。”

    任清商翻了个白眼:“……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封思白一咬牙,应了下来。

    话音刚落,任清商没再跟他废话,径直走进去,封思白紧随其后,也入了法阵。

    ……

    站定在一处低矮破旧的草屋前。

    “问,缘,客,栈。”封思白盯着屋旁插着的幡旗,一字一句地念出声。他皱眉:“这么破的屋子也能称得上客栈吗?”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任清商。

    “问缘客栈……好熟悉的名字。”任清商沉思片刻,忽然眸光一动:“我想起来了!这应当是天书神君的无妄桃源坞!”

    “天书神君……嘶,”封思白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

    宗门子弟仙龄满十六岁后,都要前往云慈学宫学习一年。当年学宫里有个老头讲学的时候,还专门提了天书神君一嘴,倒不是为了夸赞,而是对他耽于红尘,弃神之位下界与凡人厮守的不屑。

    那老头怎么说的来着?

    封思白苦思冥想。好像是天书神君人间历劫时爱上了一个凡人女子,体会到红尘之趣,不想再做神仙,便自请弃神位,和女子一起来到人间。后来女子亡故,天书也就此隐居桃林,取名“无妄桃源坞”。

    他又环顾四周,桃花绯红,落下的花瓣堆积在树根下。这片桃林栽的漂亮,就是这草屋放在其中,倒显得格格不入。

    堂堂神仙,连几块木板都买不起吗?

    此时的任清商却是激动难捺。

    传闻天书神君知晓万物,可破万难。那她修为停滞不前的原因是不是也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她这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吧!

    她一时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任清商眉开眼笑,步子瞬间轻快起来,迫不及待地朝屋里走去。

    “嗖——”

    她未走两步,一根桃花枝就破空而出,径直朝她的方向射来。身后封思白瞪大眼睛,大喊:“当心!”

    任清商额角一跳,眼见就要刺入她的眼睛,间不容发间,她抬手攥住离自己眼睛只差分毫的花枝。枝上桃花三两朵,在她接住的瞬间,花瓣被震得簌簌落下,散入风中。

    眼睫微颤,任清商催动灵力将手上的花枝化作齑粉,然后对着桃枝来的方向,拱手一揖,毕恭毕敬道:“晚辈任清商,四方宗宗主之女,今日贸然前来,多有打搅。只是有一事困惑晚辈日久,想恳请前辈解惑。”

    “既知打搅,还不快些离开。”一道温润的嗓音随风入她耳中。任清商望向那方,除却桃树便再无任何东西。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声音还在继续:“我无妄桃源坞不接待外客。”

    任清商行礼的动作还未收回,却在听见天书神君的话后,不由得一僵。旋即,她又固执抬头:“无妄桃源坞既不接待外客,那为何要在这屋子旁边的幡旗写上‘问缘客栈’?世间都讲求机缘巧合,拜师修道要机缘,飞升成仙要机缘。今日晚辈误打误撞到此地,机缘定是少不了的。前辈也是修道之人,晚辈既然得到机缘,又为何要弟子离开?弟子愚钝,还请前辈道明。”

    “牙尖嘴利。”天书神君冷哼一声,嘲她道。

    又一根桃花枝破空飞出,这次任清商反应极快,她立即弯腰,躲开他的正面攻击。只是天书神君却像没完没了一般,接着又连抛出数十枝,任清商即便身手敏捷,也没办法全部避开。

    她祭出陨星,迎面接击。掉下的花瓣沾在她发间、裙摆上,她用剑气将花枝斩成两段,出的剑招令人眼花缭乱。一旁的封思白见状,心道:“这天书神君不就是在欺负人嘛!”

    他要上前要出剑帮任清商,却被任清商制止。她喘着气,一边躲避一边分出心神说话,就是不肯退缩:“神君若是要试探晚辈,尽管出招,晚辈今日不见到神君,是不会离开的!”

    “我看你究竟能坚持到几时。”天书神君冷声道。

    他话音刚落,任清商忽地转身,剑身猛朝一处虚空刺去,刹那间,虚空处突现人影。穿着黑色披风,帽檐被拉的极低,几乎遮住整张脸。陨星带起的罡风吹掉他的帷帽,来不及闪躲,竟直接抓住她刺过来的剑。

    “明心真君,你输了。”任清商面无表情。

    掌心被锐利的剑刃划破,顷刻间,鲜血直流。

    “什么时候发现的?”男人还是那副温润嗓音。

    “从你扔第一枝桃花的时候。”任清商没有收回陨星,她眉眼冷了几分,不紧不慢道:“天书神君妻子喜桃花,便种下一片桃林。神君每念亡妻时,都会对着这片桃林睹物思人。若你真是天书神君,又怎会舍得去折这些桃花枝做武器。

    “无妄桃源坞与世隔绝,要进入必须从不日天的问世神树打开传送阵法,而在我之前进入这里的,只有明心真君你一人。”

    和纪添雪眨也不眨地对视着,他漆黑的眸子里仍如死水平静,不见半分惊慌。任清商心底只道这人心态过分强大了,被当面抓包居然还能面不改色。

    最后还是任清商先移开目光的。

    她少有和人对视这么久过,更遑论对面人眼神越来越幽深,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到许久未见的故人。

    等等……为什么是故人?

    任清商不知道,只知脑中首先冒出的就是这个词。

    “任清商。”纪添雪忽然启唇叫她。

    “明心真君知道我?”任清商震惊,重新向他投去目光。她虽为四方宗宗主之女,却极少在人前抛头露面,大都在霓光洞修炼。

    明心真君更是长时间独自待在单青峰。论相见次数,除却她早上偷瞄的那次,这次应该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明心真君居然知道她,真是匪夷所思。

    她眼中的震惊不像是装出来的,纪添雪眸光熄了下去。

    任清商失忆了?好像是的,她看向他的眼神疏离冷淡。袖笼中手腕上的红线还在隐隐发热,那是神女牵,是神女为结为道侣之人绑上的红线。

    任清商和他一样,都回来了,回到十四年前的四方宗。

    可她失忆了,她竟然失忆了,纪添雪觉着可笑,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失忆,为什么偏偏只有她一个人失忆?他们一同回到十四年的四方宗,到头来承受这些痛苦却只有他一人,他想要恨她,恨她为什么做恶事做不到底,恨她为什么要忘记……

    但他做不到恨她,现在,就连厌恶她也继续不下去……

    方才天书的话还在耳边:

    “你灵台能修复,还要得益于七魂石。不过只有七魂石远远不够,还要以神龙心头血为引,净化魂石里的魔气才行。这些你竟然不知道?那丫头也真是,为你做了这么多,居然连一个字都不予你说……”

    “她想让我愧疚。”纪添雪眸色一暗,不自觉握紧拳。

    她为护他受了严重的伤,又说一些难听的话来激他,想让他抛下她一个人出白骨山。其实七魂石早就被任清商放在他身上了,但她还要骗他说不会给他。

    她布好一个死局,引诱他走进局中,只待他出了白骨山就会发现这些不过是局。

    他曾说就算任清商替他去死,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不会一笔勾销,可她若是不止替他去死呢?他和任清商的关系远比他想象中的复杂,没人能理得清、道得明白。

    就像他出白骨山一半又折回,想把任清商也带出去。可他回去的时候到底是太迟了,任清商已经死了,陨星插在自己主人的心口,她是自我了结。

    干枝燃尽,她浑身冻得僵硬。他背起任清商,想要带着她的尸体出白骨山。白骨山风寒刺骨,又猝不及防下了场大雪,他在雪中跌倒很多次,然后继续爬起来向前。

    可是他还是没能带着任清商出白骨山。

    风雪太大了,他又一次跌倒,和任清商被埋在雪中,他感觉属于生命的特征正从他体内一点点流逝出去。

    昔日剑道第一的明心真君,是被活活冻死在白骨山的。

    思绪渐渐回笼,纪添雪松开握剑刃的手,淡淡道:“没事。”

    任清商疑惑,她也没问他有没有事啊。她清了清嗓子,忽略这些:“我是想问问明心真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思过崖那只青震兽是前辈激怒的吧,然后再引诱他它冲向我们那边,意欲何为?”

    “为求天书神君解惑。是。它挡住了我的去路。”纪添雪垂眸,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他如此直白地道来,任清商听后更加气恼,恨不得对着他再来一剑:“前辈贵为真君,却为一己私欲而不把他人性命当命!青震兽挡住去路,就可以把它引去伤害无辜之人,前辈当真配得上明心真君这个名号吗?!”

    纪添雪还没接话,草屋里就走出一位穿着红衣的男子,他怀抱着状似猫的白色小兽,正轻柔地抚摸它的头。

    男子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眼地上花枝的“尸体” 有些埋怨:“晌午的不好好休息,跑桃源坞里好一顿折腾,本君这些桃花都被你们破坏了。”

    任清商闻声看去,气焰顿消,“天书神君消气,晚辈并非有意破坏。”

    天书摆摆手:“罢了罢了,不与你们这些小辈计较。既然来了,就进屋坐坐罢,方才小友你不是有惑需要本君来解,走吧。”

    任清商一喜,赶忙道谢。

    站在不远处树底的封思白有些踌躇,他挠挠头,不知道此时是进还是不进。刚才天书神君根本没往他这边看,神君会不会没注意到这边还有个人啊。

    好在还有任清商记得他,见他站在那不动,便用眼神示意他:快来啊。

    “原来还有一位小友啊,”注意到任清商的动作,天书略一吃惊道:“方才没看见,小友快些过来吧。”

    封思白羞得直接红了耳根,这神君分明就是有意的!都是成仙的人了,两个人的气息还是三个人气息不会分不清吧!他分明就是有意让他难堪!

    不过,他好像没有惹恼这位天书神君吧?!

    莫非是方才打架的时候,他没有加入?没叫神君看见他的实力,小瞧了他?

    他越想越有可能,待走到任清商身旁时,只听天书一声惊呼:“呀!两位小友还是道侣呢!”

    道侣?

    纪添雪心忽地被揪住,一股没由来的酸涩涌上心头。他这才把目光移到任清商旁边站着的人身上,朗目疏眉,玉树临风。

    当真是好一对少年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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