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思白和任清商对视一眼,俱是一愣。封思白暗自气恼,虽说这神君知晓万物吧,但怎么还管起人家是不是道侣这件事了!
而且他实在不喜听别人说自己同任清商是道侣。两人因宗门利益联姻,任清商和他都对这门婚事十分不屑,以至于每次见面时都针锋相对,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封思白觉着和任清商做道侣简直就是灾难!灾难!
而现在,天书居然说了他最不想听的话!
“是……”任清商硬着头皮回答:“……神君好眼力。”
余光瞟见封思白幽怨地看她一眼,似在说为什么不向神君解释他们之间其实不同于一般的道侣。任清商无语凝噎,手偷偷掐住他的胳膊,慢慢使力。
她是来找天书神君解惑的!不是废话一堆,给神君解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暗戳戳的动作,落在其他人眼里又是另一番风景。纪添雪眸里的光又黯淡几分,天书察觉到他的反应,不禁憋笑。
天书咳了两声,笑道:“不多言了,都进屋吧。”
天书等任清商和封思白进去后,侧身看站在原地未动的纪添雪,挑眉笑道:“明心真君不进去?”
纪添雪神情一僵,不知道想到什么,随后拒绝:“我该回去了。”
不料天书笑声愈大,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纪添雪的肩,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是该回去了,还是不想面对这位昔日‘道侣’啊?进去坐坐嘛,你不是想和她解道契,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不是更合你意……”
“天书神君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听别人的心声。”纪添雪凉嗖嗖睨他一眼。
他是方才与任清商碰面时,才知道她也回来了。也是在那时 ,知道两人道契还残留着。若是不知任清商前世为他做的事,他肯定是想一剑了结她永绝后患。可当旧事谜底揭开,他却犹豫了。
手中的剑落不下,纪添雪想,那便解了与她道契吧,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若不是天书偷听,又怎会知道他想和任清商解契的想法。
天书笑着打了个哈哈:“你这不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嘛,我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反正你现在是别想离开了,把我桃树破坏成这样,还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样的好事。”
——
几人围着桌子落座,天书撩袖给每个人都倒了杯茶才坐下。方才他抱着的小兽此时已不见踪影,天书也没在意,端杯抿了口茶,然后看向任清商。
问道:“小友今日前来,是想问些什么?可是有关修炼一事?”
任清商眼神热切,她稳着语调:“神君神机妙算,晚辈今日来确为此事。晚辈每次打坐入定时,灵气一旦入灵脉都会被反噬回来。无论如何修炼,始终突破不了筑基期,到现在修为也还是停滞在筑基三阶。”
天书拿杯子的手一顿,疑惑道:“入定时被灵力反噬?倒是头一次听闻。”
天书:“小友你可否将手腕伸出来容我探查一番。”
任清商点头,撩起袖子,露出半截皓腕:“神君请便。”
碰上她的手腕,天书用神识探查。金色灵力游走在任清商的灵脉中,须臾,他眉头皱起来,神色古怪。
任小友体内居然被留了一道修为禁制!
怪不得灵力入灵脉都会反噬。禁制设在归元处,被下禁制之人最多只能修炼至金丹期,而这金丹期还极难突破。修炼到筑基三阶后,灵力开始反噬,灵力只能每次入定时强行挤进去一点点,其余都被弹了出去。
下这个禁制的人究竟是何居心?
任清商看着天书越来越古怪的神色,心里不免咯噔一下:“神君可是发现了什么?”
“小友,我想问你一些问题,方便借个地方说话吗?”
任清商毫不犹豫答应:“方便。”
话音刚落,天书手一挥,周遭瞬间换了一片天地。粗壮的桃树下,摆着一张木桌,桌上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局,桌子两边置了两把老旧的藤椅。
天书示意任清商落座,他广袖一挥,把残局收进空间,才抬眸看向她:“小友对你的母亲还有没有印象?”
“晚辈未曾见过母亲……”任清商坦诚回答:“只是晚辈曾听父亲说,母亲是个普通女子,不是道中人。”
“任鸿羽这老狐狸……”天书后咬了咬槽牙,没忍住骂道。
“这禁制可是与晚辈母亲有关?”任清商脑子转得飞快,听天书这样说,猜到些许关联。
“小友猜的没错。”
他方才正思量下禁制之人是何居心时,突觉这禁制所携的气息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遇见过。他忙不迭地又用神识探查一番,才知道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洛水神君。
天书虽能晓万物,也仅仅是针对人界而言,但凡有关仙界众神,他无论如何也是探查不到的。
但他尚在神界时,便有听闻洛水神君与一个人界修士诞下一女,至于那幼女是何模样,无人知晓,天书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令天书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人界遇上传说中洛水的女儿。天书又将任清商打量一番,发现她身上的确有洛水的影子,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任清商若是真的是洛水的女儿,那么这道禁制也就能说得通了。洛水天生冷情,定是不想任清商身上留下自己的神脉,便在她灵元中下了一道禁制,限制她的修为。
天书将游离的神思收回,发现任清商已经喊他很多遍了。
“神君?天书神君?”
“方才走神了,”天书尴尬一笑,“小友你且继续。”
“晚辈身上的禁制……是我那位母亲留下的吗?”任清商斟酌话语。尽管她已经差不多猜出答案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天书支吾两声,最后还是道:“小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搁在腿上的手忽地攥紧,指节发白也未松手。任清商垂眸,睫毛颤了几下:“神君还是不说了,晚辈明白了。”
天书叹气,他如何读不懂任清商的内心呢?自幼便被母亲舍弃不说,身上的禁制居然也是母亲所留。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修为低意味着就会遇到更多的危险。
洛水对她,未免太过残忍了。
任清商也确实如天书想的那样。母亲,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任清商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落寞也许更多。
“小友你也别太……”天书想试着安慰她,却被任清商开口打断。只听她道:“天书神君,不知可否告知晚辈母亲究竟是何身份?”
既然能在她体内留下修为禁制,定然不会像父亲说的那样简单。
“神界的洛水神君。”天书摸着杯缘,也没向她隐瞒,“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身上的禁制若想解开,只有找到她才有解决办法。不过绞魔一役之后,神界分崩离析,如今洛水神君在何处,我也无从知晓。还是要靠小友自己了。”
与此同时,草屋内。
封思白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已经喝了好几杯了。实在怪不得他,只怪坐在他对面的明心真君威压太过强悍,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和屋子里坐满了人一般,让他坐立难安。
封思白这人有个毛病,待的地方一旦气氛沉寂下来,他就会拼命给自己找事情做,假装自己很忙。
他面上维持镇定,内心却在哀嚎:“任清商你到底和天书神君跑哪儿说话去了!这屋子我是一点也不想待了!”
坐在对面的纪添雪时不时就会往他这边看上一眼,封思白直觉他有话要说,每次等他开口他却都以缄默收场。
约莫是封思白倒茶的动静过大,纪添雪又抬头看过去,恰好和偷偷瞄他的封思白对视上,两人都是一愣,接着同时开口:
“你很喜欢喝茶吗?/真君你也要喝茶吗?”
封思白摸摸脖子,有些尴尬:“还行……就是突然有些渴……真君你要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也倒一杯?”
“不必。”纪添雪毫不留情地拒绝,“我不喜欢喝这些。”
纪添雪不知道今日自己抽什么风,他不舒服,便也想让任清商的道侣不舒服。仿佛这样便可以证明自己赢了什么一般。
可究竟赢了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纪添雪知道他做的这些是在意任清商的表现,可他为什么要在意她?不是都打算和任清商桥归桥,路归路了吗?他现在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任清商为他做的这些,让他觉得愧疚,因为愧疚所以便过分注意她。又或许是觉得任清商明明和自己还有道契,怎么能去和别人做道侣呢?
这股心烦来势汹汹且毫无头绪,纪添雪在心底想:“等到和她解了道契就好了……解了道契就好了……”
因他突如其来的拒绝,封思白更尴尬了。更何况对面人语气还极其生硬,封思白在心底琢磨,他好像没有惹过这位明心真君吧?
今天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仿佛都被他惹恼一般,没撞邪吧?
封思白越想越气,他决定说些什么挽回自己的颜面,于是脱口而出:“那刚好,我还想多喝几杯呢。”
纪添雪沉默着没说话。
良久,他忽然出声:“你和任清商是从何时开始做的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