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顾晏礼的目光透过车窗,追着她略显匆忙的背影,直至她走进楼道。
他低头,手机屏幕亮着,助理发来的资料简洁清晰:夏明曦,目前正自主筹办一所残疾人托养中心。
再往下当他目光落到她爷爷奶奶照片上时,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指尖快速滑动屏幕,现在夏明曦与记忆中那个浑身湿透、眼神绝望得像要碎掉的小女孩重叠。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原来是她。
那个在他生命中惊心动魄地出现又彻底消失的小女孩。他找过,却杳无音信。
夏明曦,他该拿她怎么办。
那张纸条写“初次相见”,她既只知他是陌生人,那就不告之她。
只是因一场设计下的意外而捆绑她,不是他的本意。恩情不该成为让她委屈自己的枷锁。
他看到资料里提及她正在找场所。那么,至少这个他可以帮忙。
他拨通经纪人的电话,语气简洁:“帮我找一处适合做残疾人托养中心的场地。嗯,最好能买下来。还有,用希望基金会的名义,赞助她200万。”
结束通话,他推开车门。晨风拂面,他戴好口罩,步入楼道,按响了夏明曦家的门铃。
门内,夏明曦刚洗干净手,正对着桌上的榴莲思考着从哪儿下刀。
突然的门铃声让她动作一停,心脏下意识抽紧,王总那边还不罢休?
她屏住呼吸,轻步走到门边,凑近猫眼。
看清门外人影的瞬间,她猛地吸了口气,全身不自觉绷紧。
顾晏礼?他怎么找到这儿的?来问罪?还是怕她泄露影帝的秘密,亲自来“封口”?
她迅速深呼吸两次,压下心头翻滚的猜测,转动门锁,脸上迅速挂上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顾老师?您有什么事?”
顾晏礼注视着她眼中来不及完全藏起的警惕,声音平稳:“夏小姐,你好。关于昨晚的事,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方便我进去说吗?”
他看起来不像认出她来。夏明曦心下稍定,侧身让开:“请进。”
她引他在客厅沙发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的单人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语气刻意放松:“昨晚的事纯属意外,顾老师不必放在心上。我当时刚好听到有人要对您不利,情急之下才冒失进了您的房间。”
顾晏礼安静听了片刻,抬眼看向她:“正因是意外,我才必须来。昨晚的事,责任在我,我非常抱歉。”
他稍作停顿,“关于昨晚,我想了一个负责的方式,或许有些冒昧,我们结婚吧。”
夏明曦的眼睛瞬间睁大,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晏礼像是没看到她脸上的震惊,继续道:“礼节上,聘礼按你家乡的习俗来,我这边会全力配合。”
“另外,再加两套别墅作为婚房,都会直接过户到你个人名下。一套在S市,一套在D市。D市那套我目前住着,下午我的律师会联系你办理手续。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
夏明曦端着水杯的手顿在半空,几秒后,才缓缓放下,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这发展完全超出了她所有的预料。
“顾老师,”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您可能不太了解我。我有致命缺点,不适合结婚。”
她垂下眼,避开他探究的目光。那个秘密,是她绝不敢交给任何人的软肋。
顾晏礼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温和的笑意:“人无完人。如果所谓的缺点是对旁人有妨碍,我们可以一起慢慢调整。若是只关乎你自己,那便看你个人意愿,不改无妨。”
夏明曦无意识地拨了下额发,感到一阵无力。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顾老师,都什么年代了,一夜情。呃,一场意外而已,真的不用赔上一辈子婚姻吧?”她试图让他明白这有多荒唐。
顾晏礼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他声音低沉了些:“昨晚的事,是我温爷爷设计的。他年事已高,急着让我结婚生子,给我下了药,又骗雾笙说我胃病突发,让她过来。”
“雾笙需要我的知名度增加名气,但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待。温爷爷并不清楚内情,误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
他看向夏明曦,眼神带着明确的歉意,“因为我的家事,将你卷入这样难堪的局面,我必须承担责任。这与时代无关,是我个人的原则。”
“关于孩子,你也不必有任何压力。我很早就在医院冻存了精子,传宗接代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提出结婚,只是想对你负责,绝不是将你视为生育工具。”
信息量巨大,夏明曦的眉头不自觉地拧起:“您温爷爷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顾晏礼眼睫低垂:“顾爸当年为救我生父去世。顾家不能无后,温爷爷做主,把我过继给了顾家。”
“如今,温爷爷的老友们相继离世,他怕自己时日无多,觉得愧对顾家,一心想着替顾家抱上重孙。”
“他提出用温家5%的股权作为条件,也未能如愿。所以,才用了这种办法。”
顾晏礼看着她脸上显而易见的震惊与抗拒。这个决定看似荒唐冲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并非全然出于一夜情的责任。
这是命运再次安排,是对十年前那个他未能彻底护其周全的小女孩,一次迟来的兑现和补偿。
这一次,他必须将夏明曦护在羽翼之下,绝不能再让她独自承受任何风雨。
夏明曦听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了。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是多少无奈和孤独?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她的鼻尖,混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她喉咙发紧。
她忽然想起他很多年前提起那位最爱他的顾爷爷时的神情,也想起他将那张存有三十万的卡递给她时说的话。不想让其他小朋友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
他虽是温家血脉,却承顾姓,身处两个家族之间,一定很孤单吧。
夏明曦看着他沉静却难掩寂寥的侧脸,心底那个斩钉截铁的“不”字,忽然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结婚?
她的心脏猛地收紧。她最害怕的,就是将自己最大的软肋完全暴露给另一个人,将自己置于无法掌控的危险中。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抵进掌心,细微的刺痛帮她维持清醒。
理智在尖叫着拒绝。她的人生计划里只有托养中心,从未预留过婚姻的位置。
但另一个声音,同样清晰而强硬地反驳着。
如果不是顾晏礼,她十年前就已随爷爷奶奶死去了。那三十万,救下了他们祖孙三条命。
他给予的那份善意,更是照亮了她此后所有灰暗岁月。这份恩情,太重了。
如今,他因这荒唐的“责任”被至亲算计,陷入传宗接代的困境,被迫与不爱的人生子,承担着本不属于他的重担。
他眼神里的寂寥不是假的。而他提出的方案,几乎是在自身难保的泥潭中,所能想出的、对她最负责任的补偿。
清晰的财产赠与,甚至提前考虑到了她可能不愿生育的担忧。
罢了,这场暂时的婚姻,就当是偿还当年那份沉重的恩情。
看他此刻的态度,是真心实意要结婚负责。她心里那点“权宜之计”的盘算,暂时就不必对他挑明了。
夏明曦用力眨掉眼底浮起的水汽,努力朝顾晏礼扯出一个笑容,尽管嘴角有点发僵:“好,我答应结婚。不过,我家里长辈观念比较传统,一下子可能接受不了闪婚。我们先瞒着他们,一年后再办婚礼?”
“好。”顾晏礼似乎几不可察地松了下肩膀,手指按了按眉心。
他的目光转向桌上那摞醒目的新书,语气自然地转开话题:“看你买了不少专业书,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夏明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微微一动。顾晏礼的人脉和资源,无疑是极大的助力,能省去太多摸索的弯路。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旋即被她自己按灭。不行,这段婚姻是暂时的,是帮他应付温爷爷的权宜之计。
将来他找到真爱,自己是要离开的,绝不能有更多的牵扯。
现在把他拉进自己的梦想里,日后剪不断理还乱。
她不想在未来,成为他和他妻子之间一个不得不联系的尴尬存在。这对他妻子本身不公平。
于是她脸上的笑容没变,语气轻松地推辞,带着刻意保持的距离感:“谢谢顾老师好意,我没有需要麻烦您的地方。”
顾晏礼静静看了她片刻,眼神深邃,最后只点了点头,不再坚持:“好。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
既已谈妥,后续的节奏便快得惊人。中午见了顾晏礼的律师,签署文件办理房产过户。
晚上,则在一阵微妙难言的气氛中,与温家人吃了顿仓促的“见面饭”。
饭桌上,水晶吊灯的光线过于明亮,照得餐具耀眼,却也照透人心。
温爷爷一句“孩子一出世就转5%集团股份到其名下”,让原本还算缓和的气氛骤然静了几秒。
夏明曦敏锐地感觉到,对面那位原本对她极度疏离的温母,自那之后再没正眼看过她。
她侧头看看身边的顾晏礼,她得尽快帮他找到真正两情相悦的人才行。
让他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和那份令人艳羡的股份。在那之前,孤独的路,她会先陪他走一段。
次日一早,两人便去了民政局。之后,就被带往一家高级服装定制工作室量尺寸。
一切忙完,顾晏礼开车载着昏昏欲睡的夏明曦,驶向位于D市影视城附近的别墅。
车子平稳驶入车库停稳。
顾晏礼侧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轻轻碰了碰副驾驶座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夏明曦:“明曦,到了。”
“嗯,哦。”夏明曦含糊地应了一声,揉着眼睛,推开车门。
走出车库,一栋设计现代而雅致的别墅映入眼帘。
夕阳的光线为建筑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边。夏明曦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从法律意义上说,这栋漂亮的房子,现在是她的了。
顾晏礼锁好车,走到她身边,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气息。
他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些微新奇与恍惚,声音比往常更温和些:“累了吧?先进屋。”
他略作停顿,目光很自然地看向她, “明曦,要不要先跟我去主卧一下?”
夏明曦脚步猛地停住,心头警铃瞬间大作,一股热意却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刚领证第一天,这就要去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