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啊!”
习知瑶无力地嘶哑着喉咙,整个人以大字型的姿势瘫软在床上,大腿贴在墙壁上吸收着那点可怜的凉快。
“为什么停电!!!”
她徒劳地按了按毫无反应的空调遥控器,又哀怨地看向紧闭的房门,可一想到受累的耳朵,还是马上放弃开门透风的念头。
从昨天相亲回来进家门开始,舒慧芳就孜孜不倦地念着梁博风这个名字,其无孔不入的程度简直堪比病毒传播。
联名版紧箍咒!
习知瑶非常体谅老妈作为单亲家长的良苦用心,可她实在不知道,跟男的结婚是什么值得锲而不舍的伟大前程。
她算不上不婚主义者,可在她看来,不说什么灵魂三观的深度交流,单是逛街看电影这样的约会就足够消耗体力与脑力了。
简言之……
她懒得再额外经营一段的关系。
思及此处,习知瑶扭头看向书桌,上面摆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裱框,是昨天相亲结束后舒慧芳拿到她房间的。
单单从这一举动看来,对方表达的是有进一步了解的意愿,虽然她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好感从何而来。
更何况!
梁博风已经认出她是梁裕堂的早恋对象,脑瓜子在构建美好愿望的时候,难道不会跳线到自己观看现场直播的壮举吗?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习知瑶翻身捣腾到床边,将裱框够到手里,三两下就拆开拿出里面的葵扇,空气中隐隐泛起蒲葵叶晒干后的清香。
闷热稍稍被驱散。
她懒洋洋地摇了两下,葵扇的重量很轻,扇柄末端依旧挂着一个鲜红的流苏穗,随着动作喜气洋洋地舞动着。
一阵阵凉风轻盈送出,在蒸桑拿一样的房间内宛如灵丹妙药,消解着黏糊在皮肤上的闷汗,也带走了多余的热量。
舒服。
不一会,习知瑶扇累了停下来,又端详起上面酷似水墨画的图案,但仔细看,那是用炭火烧火的铁笔描绘出来的。
这可是相当考验人的精巧活儿。
只是别说掌握这一门技艺了,单单葵扇这个载体,现在连停电都是稀罕事,哪还有空闲想得起这种手动扇风的玩意。
唉!
习知瑶叹了一口气,自己就是做文创设计的,很清楚现在的文创消费市场根本不单一吃情怀这套。
叩叩!
门外忽而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是舒慧芳坚定的叫喊,习知瑶当即吓了个机灵,手忙脚乱地将葵扇塞进裱框又丢回原处。
可不兴让老妈知道自己在琢磨这个。
下一秒,舒慧芳径直推门而入,一巴掌拍在大白天赖在床上的人:“起来,停电了,去给你姨婆送个绿豆汤。”
“不想动~~”她懒懒地拖长了尾音。
话虽如此,习知瑶还是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尽管一放假就懒虫附体,但是卧室的结界已经破解,呆是没法呆了。
不过她也明白老妈的另一层用意,姨婆孤家寡人一个守着老屋,自从催婚大计启动以来,没少被当成反面教材来念叨。
姨婆一辈子没有嫁过人,无儿无女,但绝对不是为了给哪个男人立贞节牌坊。在岭南一带,这种称为自梳女。
习知瑶没有等车到楼下就提前出了门,但是在舒慧芳嫌弃的催促下,还是洗了个神清气爽的冷水澡。
农村自住的青砖瓦房大多都是一头厨房一头主屋,中间隔着露天的院子。因为院子里常常会挖一口井,便俗称作天井。
这会停电没法躲屋里吹风扇,习知瑶跨过大门门槛,一眼就看见搬了张小板凳在屋檐下乘凉的梁秋曼。
“姨婆,我来看你了。”
她扯开嗓子甜甜地喊了一声,老人家马上放下手头的东西,抬眼的瞬间便挂上了和蔼又慈爱的笑容。
“是瑶瑶啊。”
“停电了,我妈让我来看看,顺便给你送绿豆汤。”
习知瑶放下手里的保温盒,又搬了张小板凳凑到屋檐下。微风袭来,竟有种抽离于酷暑的舒适畅快。
这时候她才发现,梁秋曼手里拿着的是一把葵扇的半成品,脚边还堆放着一摞被裁剪成一条一条的蒲葵叶。
“姨婆,在干什么呢?”
“现在村子不是弄了个旅游街嘛,有个店家就找我们编些去卖,也不值几个钱,就是打发打发时间。”
“那告诉老板,在上面写个什么发大财,保管受欢迎。”
“哈哈,这个我用手机看新闻也晓得,你们年轻人现在也不讲究什么一个人两个人,就喜欢赚大钱。”
说罢,梁秋曼还得意地拍了拍旁边小桌上的智能手机,纤细的手爬满了皱纹与淡淡的色斑,却丝毫不妨碍它的灵活。
习知瑶也被逗得哈哈大笑,捡起地上的葵蒲叶,像小时候一样凑到跟前,腻着梁秋曼教她怎么编葵扇。
烈日在屋檐下划出泾渭分明的一道线,幽幽岁月流淌其中,或苍老或轻柔的交谈中是时不时荡开的银铃笑声。
习知瑶平时离了工作就懒虫附体,此时却学得很有干劲,不一会就编出了一把迷你版的葵扇,捏在手里就巴掌大小。
她在屋里寻了一支红色水笔,在上面勾出立体感极强的“暴富”两个字,便献宝似地递到梁秋曼跟前。
“姨婆,把这个给店家,让他给你加工钱。”
“这小玩意,”梁秋曼乐呵呵地接到手里,还没焐热又递还回去,“喏,你自己跟店家说吧。”
习知瑶顺着梁秋曼扬起下巴的方向看过去,猝不及防地,竟看见梁博风就站在门口,目光交错间很快便移动到跟前。
酷暑的阳光打在他的裤脚上,映衬着被晒得金灿灿的水泥地面。他身体只有背脊往上藏在阴凉底下,却生出了春风拂面的感觉。
大抵是笑起来的缘故吧。
“梁婆婆,停电了,我妈估摸着你不好做饭,让我过来收扇子的时候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这刻意的措辞。
饶是生活里再迟钝,习知瑶也暂时学会了见微知著。这哪里是什么巧合,分明是老妈的催婚大法在发功。
正琢磨着,梁博风已经停止了跟梁秋曼说话,只是还维持着蹲下齐平的姿势,半垂的眼眸却将目光流转在她身上。
不难看出来,他是那种难得有耐心跟老人家打交道的性格,尤其是那特意放慢了咬字的嗓音,很温柔也很会照顾人。
但习知瑶并不想沾边。
“那个,姨婆,你们聊,我就先走了。”说罢,她便将屁股底下的板凳让了出来,一溜烟跑到了门外。
呼……
习知瑶一脸天下大赦地拍了拍胸口,然而还没等那股气全部释放出来,身后便追过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等下。”
一阵穿堂风扫过,当她扭过僵硬的脖子回过头时,正好看见梁博风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摇曳,莫名有种少年意气外泄的错觉。
是挺养眼的。
奈何习知瑶只觉得自己在被鬼追。
偏偏双脚还自动唤醒了某些潜藏惯性,比如在某些相似的青砖瓦房下,被对方冷不丁跳出来打断小情侣腻腻歪歪的场景。
梁博风年长六岁,习知瑶高一的时候,他已经大学毕业在工作实习了,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的大人。
即使通常只会抛出“回家”两个字,但谆谆教导早恋不可取的长辈形象依旧不可撼动,尤其是依仗着那一米八的身高。
于是,在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回魂抗争后,习知瑶终于找回了自己那根英明果断的神经线。
“小叔公?”
她压着声音喊了一声,同时观察着对方的脸色。
只见梁博风神态自若,没有拧紧眉头又或是抿紧嘴唇,反正就是没有表现出对这个称呼一丁点的抵触与不悦。
甚至还有一点点松动。
呼!
至此,习知瑶终于将剩下那半口气释放了出来。
她已经可以确定,梁博风本人并没有看上她这个相亲对象,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愿意进一步了解的好感。
否则,哪个缺心眼的会乐意被伴侣超级加辈喊“叔公”呢,何况这个称呼还是随了自己的孙子辈亲戚。
“这个,可以给我吗?”
兴许是刚刚的试探太过煞有其事,梁博风说话的声音又温和了几分,还压不住在嘴角挽起了一抹清浅的笑。
“这个?”
习知瑶愣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自己刚刚编织的迷你版葵扇,包括刚刚在屋檐下的注视。
她没有犹豫,左手手一伸就将东西塞到梁博风摊开的大手上,毕竟现在没有了东西会被当成定情信物的风险。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谢谢,我是想着拿回去研究一下。”他温声解释道。
“可以!”她事业脑发作地推销起来,“这样的小尺寸,可以弄个钥匙圈,这样就可以解决葵扇不能折叠的携带问题了。”
“这主意不错,谢谢小朋友。”
“不客气,不过,就我高中早恋那事,可不可以拜托你帮忙隐瞒一下,我实在不想给我妈的催婚开辟新赛道了。”
“没问题,其实我也是应付我妈,她很想我安稳下来。”
梁博风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了下来,顺带着也解释了自己表面积极的原因,算是开门见山说明自己的的确确没有发展的意思。
习知瑶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起对面那副宜室宜家的形象,实在料不到会是在这种事上叛逆又阳奉阴违的主儿。
还大言不惭地抖搂出来。
但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需要花费精力琢磨什么,确定对方没有别的事,随意拜了个拜便转身离开了。
满心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