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啦~~
习知瑶哼唱着欢快的曲调,又在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每一个毛孔都在肆意享受着空调与风扇的双重服务。
舒服!
爽!
也不知道梁博风用了什么说辞,舒慧芳这几天都没有再给苦心安排巧遇,就连出门买酱油的行程都没有。
自从放下了这块心头大石,假期别提有多惬意了。反正就剩下三天,糊弄糊弄过去就能拍拍屁股走人咯。
嗡嗡!
枕头边传来手机的震动声,习知瑶抓起手机一看,来电的正是她的大学舍友兼工作室合作人,黎佳倩。
大学毕业没多久,两人就一起组建了一间文创设计工作室,她负责出品,黎佳倩负责出资跟日常运营。
说起来,最近前后不着节假日的,能够腾出整整一个礼拜的长假,还是因为工作室刚刚结束一个大项目。
“喂?工作室怎样了?”
习知瑶慢条斯理地划下接听键,然而当话筒那头传来黎佳倩的回答,她整个人跟装了弹簧似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说你要撤资?”
“我也不想啊,可我实在是抽不出那么多精力,我老公还是希望我把重心放在家里面。”
“可,可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事业啊!”
“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
听着黎佳倩越来越弱却没有任何转圜的话,习知瑶一手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早已在扭曲中耍完了一套九阴白骨爪。
却丝毫没有缓解的作用。
自从结婚以来,啊不,是谈恋爱以来,黎佳倩就三天两头找借口不去工作室,恨不得全天二十四小时黏着对象。
有一回,黎佳倩甚至鸽了工作室最大的一个客户,理由是给出差的老公送机,而且还是周末就能来回的短途出差。
这些习知瑶都忍了。
可现在!黎佳倩居然说要撤资!
她一个普通单亲家庭出来的小孩,一时半会儿哪来的钱把工作室顶下来,这跟活活掐死有什么区别?
“我马上回海市。”
习知瑶强忍着头顶欻欻往外冒的火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不给黎佳倩恋爱脑继续发作的机会。
身份证……
电脑,充电线……
习知瑶跑到书桌前面,一股脑将与工作相关的东西塞进随身背包里,也顾不上乱七八糟敞开在地上的行李箱。
还有手机!
她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裤兜,又手忙脚乱地从一堆杂物中翻出被埋在最底下的手机,期间毫不犹豫地掀飞一切碍事的存在。
包括那包装精致的葵扇。
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跳满了未接来电,属地显示是来自榕城的一个陌生号码,乍一看却有点眼熟。
习知瑶来不及细想什么,确定必需品都没有遗漏,从衣柜里随便捡出一件衣服,往身上一套便拉开房门要往外冲。
“哎哎哎!!!”
第二只脚还没有踏出去就往后撞到门框上,衣领则被舒慧芳像对付小鸡崽一样死死地捏住了。
“要干吗去啊?”
“工作室出事了,我得赶回去处理。 ”
“你一个打工的,放假就放假,哪来这么多心要操啊。”
习知瑶知道老妈一直不高兴自己留在海市工作,这会火烧眉毛了,一时半刻竟然忘了还有守口如瓶这回事。
“那是我的工作室!”她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舒慧芳直接愣在了原地,就连标配的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动作都忘了,却并没有因此让开堵在门口的身体。
“那正好别回去了,趁机将工作室关掉吧。”
“那我工作怎么办?”
“现在榕城比你毕业那会发展得多多了,不愁找不到工作。”
“这不是一回事!”
习知瑶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尤其是面对舒慧芳脸上那正合心意的表情,却一个不留神被倒着推回房间。
砰!
卧室门被蛮横地从里面关上,书桌上凌乱的东西哗啦啦地滑落地上,瞬间又被死守在门口的身体压住了一切骚乱。
这是死守不让的意思。
习知瑶一整个无语凝噎,在房间踱了半个来回,抬脚一迈,直直站定在舒慧芳跟前:“说那么多,不就是要我回来结婚嘛!”
“你不回来,难不成还想丢下你妈一个人啊。”
“可!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况且结婚证不是一个开关,不是盖个戳就自动打通任督二脉手到擒来的。”
“结了婚,你的重心就自然回归到家庭上了。”
习知瑶刚被黎佳倩的恋爱脑轰炸过,此时更是怒火直冲天灵盖:“照你这么说,是不是结完再离一个才能认同我说的话。”
叮铃铃!
正当两人吵得面红耳赤之际,大门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习知瑶趁机一个箭步上前,轻而易举就拨开了舒慧芳夺门而出。
然而!
当她顺利地打开最后一道大门,却直愣愣地杵在了原地,甚至下意识地往客厅后退好几步。
梁博风?
只见他正低头摆弄着手机,眉心微微蹙着,听见开门的动静才猛地抬起头,眼眸里噙着某种急切与不安。
虽然照样是衬衫西裤的搭配,但今天的装扮明显休闲日常得多,好歹没有再正式得可以随手一丢混进招聘会堆里。
赵淑华则是一如相亲那天的笑意盈盈,尤其是看清了开门的是谁之后,嘴角的弧度更是快要咧到耳后根。
习知瑶瞬间恍然。
难怪一开房门就被舒慧芳逮了个正着,难怪这两天莫名其妙没有任何动静,难怪刚刚死活都不让自己出门……
敢情早约到家里来。
习知瑶对上还杵在门外的梁博风,宽阔的额头上分明刻着“我被挟持了”五个大字,食指则暗戳戳地敲着手机屏幕。
什么意思?
在大脑宕机0.00001秒后,压在头顶的问号化作大锤哐哐砸了下来——那串未知来电是梁博风在通风报信。
然而为时已晚。
梁博风却没有就此停下暗戳戳的示意,墨黑的眼眸又朝着左边瞥了好几下,须臾又耐不住地加上了手指的动作。
于是!
下一秒,习知瑶便在赵淑华手里看到了一把迷你小葵扇,上面还有用红色水笔描绘的夸张又卡通的“暴富”两个字。
不正是她做的那把吗?
事实已经不能再明确了,梁博风拿着这个小玩意被赵淑华看见了,又跑到舒慧芳跟前对了个账,接着就直接给两人判了刑。
高中早恋都没这么刺激。
习知瑶朝着门外抛去一记凌厉的目光,大抵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两人在挤眉弄眼间畅通无阻地交谈了起来。
“给我想办法!”她咬了后牙槽。
“糊弄过去不行吗?”
“不行,我要走人,现在!立刻!马上!”
接受到习知瑶不容置喙的讯号,梁博风倒是没有磨蹭,迈着那双大长腿两三步就站定在她身旁。
完全单方面主动又极具迷惑性的动作,仅仅是这么一站,就让她充分体会到,六岁年龄差在待人处事上的距离。
“阿姨,我想跟知瑶到楼下走走。”
温和的嗓音流淌在将要凝固的静默之中,莫名抚平了争吵带来的紧张气焰,至少在习知瑶看来是这样的。
下一秒,梁博风的请求就这么水灵灵地得到了舒慧芳的点头应允,在写满老怀安慰的另一张脸的附和之下。
“送我去机场吧。”
确定老妈没有跟着下楼,习知瑶这才开口说出见到梁博风后的第一句话,没有黏黏糊糊地追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远在海市岌岌可危的工作室。
又恍恍惚惚还没回过味来。
关于催婚这项议题,习知瑶跟舒慧芳向来只有游击战与持久战的较量,这种直来直往又四两拨千斤的状况,还是头一回。
对此,她笼统地将此归结为梁博风维护得当的信用值,以及他身上莫名的,熟练于家庭事务的稳重感。
滴!
滴——
耳边时不时响起鸣笛声,烈日明晃晃地当空悬挂,普照大地的同时也裹挟着奋力疾行的车辆,没完没了见不到尽头。
车厢内充盈着空调的冷气。
习知瑶若有所思地直视着前方,两只眼睛因阳光刺眼而半眯着,情绪已经从乱糟糟的对峙中彻底平和下来。
她心里清楚,此时离开榕城是治标不治本。保不齐前脚晚饭没见到人,后脚舒慧芳就收拾好了飞去海市的行李。
思及此处,她又烦躁地轻啧一声,懊恼自己不该图收快递省事,把住处跟工作室的详细地址都给了老妈。
滴嗒!
滴嗒!
红绿灯的倒计时一闪一亮,原本飞快后退的建筑物滞留在车窗。忽而间,余光中闪出一个正红色字体的招牌。
“靠边停!”
习知瑶冷不丁地抛出一个指令,虽然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偏偏梁博风又相当配合地将方向盘往左一打。
“身份证带了么?”她继续问道。
“带了。”他迟疑地答道。
“我们去领证吧。”
习知瑶的声音坚定又果断,拇指反向一指,指向了路边的婚姻登记处,非常明确地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至于梁博风,则是怔愣地看向她,一副没有宿醉未醒的模样,半垂的眼眸却出卖了他正在认真思索这个建议。
就像那通电话。
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没想要乖乖相亲,那通电话就是他特意给制造的离场借口,当然她也是抓住了。
她没有闲情逸致剖析一个不相干的人,此时却轻轻松松地看出来,这人抗拒的是结婚本身,无关乎对方是什么人。
如此一来……
倒是一个相当适配的合作对象。
“你也挺烦的吧,”她顿了顿,乘胜追击道,“领个证交了差,过几个月大吵一架离掉,你可以把责任都推给我。”
车厢陷入某种静默。
习知瑶在某些状况下确实迟钝,但纯粹是懒得动脑子,一旦将此列入类同工作的范畴,便是手起刀落果断得很。
比如现在。
她直截了当地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就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啪!
新鲜出炉不到半个小时的合照便盖上了钢印,衔接着薄薄的纸张,留下了凹凹凸凸的立体字样。
习知瑶不知道应不应该感谢结婚政策的便民改革,就这么一进一出的功夫,两个毫不想干的人就具备了法律的联系。
结婚证。
看着红彤彤的本子上金灿灿的三个大字,再加上同样金灿灿的毒日头,她的心头莫名地既通畅又堵得慌。
通畅的是,她跟老妈的对抗迎来了走向终结的可能,而她现在可以慢悠悠地赶去机场,然后专心处理工作室的事情。
堵的是……
习知瑶扭头看向一旁的梁博风,温和的眼眸看不出新婚的喜悦,这一点倒是让她放松了不少。
“小叔公。”
她没有改变原来自认晚辈的称呼,抽出身份证重新塞回随身背包,又全无敬畏地拍到他手上。
他倒是没有介意,很顺从地将两本结婚证叠好在手心,因身高差而半垂的眼眸则是一副看小孩子玩闹的戏谑。
“我自己去机场就行,结婚证就麻烦你交给我妈啦。”说罢,她扬了扬手指头,再一次拜着拜就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