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有结果了吗?”仝卓意问道。
“已经查明,这次敌袭乃是晟国大将军朱镇主使,目的就是在战前打击齐国的后备力量。”林玖道。
“哼,”仝卓意冷哼一声,“这招倒是够毒,还未曾开战,齐国的后方力量就遭此重击。”
“不过朱镇还是棋差一着,没有算到云姑娘这个变数,此次晟军损失惨重。”朱玖道。
军帐之内。
太子连同几位将军正在议事。
“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朱镇狗贼竟然将算盘打到了军医头上,咋们损失惨重啊,要不是凑巧队伍里有个武功高强的医官,咋们这回就真的栽大发了。”其中一个面容稳重的将军说道。他当是几位将军里最年长的,瞧着已过而立之年。
太子面色无虞,仍旧不急不缓道:“牺牲的将士里医者占几成?”?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将军回道:“近三成,军营里一半的大夫都折里头了。”
“一半……你立刻遣人传我令,要附近郡县调派医官来,同时增派人手看守辎重粮草,朱镇吃了这么大的亏,我怕他不会善罢甘休。”太子对着年轻将军吩咐道,“你立刻召集全营将士,准备战斗。”
赵成虎困惑道:“啊!可太子殿下,我们眼下缺少医药,贸然开战只怕难以为继。”
太子不赞同的摇摇头,“此言差矣,你说调派医官要几日?”
“周边郡县路途各不相同,少则三日,多则七日。”
太子道:“营里的医官加上接连到任的,总还是能用的,敌军偷袭我方后备人员,这等令人气愤之事发生,此时正是我方士气正浓时,何不顺其自然。你要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赵成虎一拍脑门, “殿下英明。我等这就安排。”
“等等,出征前我要亲自为将士们鼓气。”太子补充道。
“是。”
“……誓报此仇——”
将士们慷慨激昂的声音穿透营帐,直直冲进了云杳耳朵里,震得她脑子生疼。
她记得自己在山上晕倒了,估摸着该是仝卓意将她送回来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此刻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想要翻个身展展筋骨,偏生浑身上下像被刀子割了般,火辣辣的,疼得她“嘶——”一声。
“受伤了就该有伤者的觉悟,不要乱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般温文尔雅的嗓音也很难找出第二个了。
果然,仝卓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正袅袅冒着热气。
仝卓意将药碗递过来,“既然醒了,那就把药喝了吧。”
“什么药?”云杳捏着鼻子,锁紧秀眉,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碗里。
“自然是补气血的,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失血过多,幸亏我去得及时,要不然啊……”
“什么伤?”云杳一头雾水,又看了看周身,别说,身上确实疼得要死。
“你睡糊涂了,你在山上和敌军队伍厮杀,身上被刀剑砍了不少伤口,流了一身血。吓了我一跳,差点以为你活不成了呢。”
云杳摸着身上的绷带,紧张道:“你给我处理的伤口?”
仝卓意说道:“自然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我让亦之为你处理的伤口。”
他看云杳疑惑,又补了句,“就是旅店里威胁你的女子,我大姐。”
“哦。”云杳当下放心了不少,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话说,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仝卓意盯着云杳的眼睛问。
云杳一脸无所谓,道:“有什么关系,我赌你不会杀我。”
“哦?”仝卓意顿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云杳在脑海里捋了捋思路,解释道:“三点。这其一,你肯定派人查过我的身份,不过想来没有结果;二来我兄长是太子近卫,底细未清还是不要轻易结仇为好,拂春楼的处事准则我也听说过一点,更别说楼主本人可是只千年狐狸成精,怎么可能这么鲁莽。”
“你怎么知道的?”仝卓意在床边坐了下来,像是在打量一个感兴趣的玩物,紧紧盯着云杳。
“这可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上一个还没说完呢。”
仝卓意像是有些失望,“行吧,你继续。”
“这第三点么……”云杳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你有点喜欢我。”
两人凑得很近,云杳能感觉到仝卓意呼吸,也能听到他渐渐失控的心跳。
“哈哈!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云杳抽身离去的那一刻,仝卓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没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怎么可能。”
“把药喝了。”
云杳看着粗制滥造的药碗,狠狠侧过头,“我不喝。”
“不是吧,你竟然怕苦。”仝卓意一时间笑得前仰后合,捧腹不禁。
云杳见状一把夺过药碗,一口气干了,“你想多了,我只是嫌烫。”
“你现在能同我讲讲怎么知道我是拂春楼楼主的了吗?”仝卓意探究道。
“也没什么,你的旅店不是叫拂春风么?我刚巧知道拂春楼有一位杀手,以杀人狠辣,好紫衣闻名,就联想到一起了。刚才不过是诈你一下,确认猜测。”
仝卓意:“……”
“对了,外面什么声音,喊半天了也不见停。”
“太子要领军克敌,正鼓舞士气。”
“倒是会选时机,还不算蠢得无药可救。”云杳嘀咕道。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说太子殿下这时机选得巧妙。”
仝卓意点头认同,“确实巧妙。”
大战伊始,阵营里每日都能听到号角战鼓声,营帐外也是随处可见的伤兵残将。
云杳因杀了敌军派遣的那支队伍,立个不小的军功,再加上她有伤在身,便只能成日里窝在营帐之内。
仝卓意数日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前线战斗激烈,营地里的伤患不断增多,鬼哭狼嚎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太子选择的开战时机确实不错,齐国士兵士气旺盛,打得晟国军队接连败退。
但眼看着离太子中箭的时日越发接近,云杳心头焦虑异常。她之前受伏击之时便吩咐仝卓意去清查行伍内的奸细,可现在迟迟没有消息。
上一世,云杳对于太子的死因所知不多,只在零散的军报里得知,太子所中箭矢出自我方士兵,但究竟是意外还是预谋便不得而知。
毕竟战场上士兵有万数之多,再加上战局瞬息万变。那箭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便只能成为尘封的隐秘,永远不见天日。
云杳在营帐里窝了十来天,整个人都要长在床上了。这不刚得了能出去走动的允许,便迫不及待的在营帐里遛了两圈。
营地里有些拥挤,云杳看见人手不够,忙不过来的情况也会过去搭把手,简单做做包扎、止血等简单的操作。
仝卓意在军营里来来回回,手里的活儿总是满满的,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云杳还在受伤的士兵里找到了穿着铁甲的武亦之,她伤得不重,只是胳膊上缠了几圈泛黄的纱布,血迹从伤口处洇了出来。
金乌还巢,天光暗淡。仝卓意终于得了休息的空闲,能和云杳坐下来好好聊聊。
云杳坐在未曾点燃的柴堆前,欣赏着落日的余晖,“我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我正打算同你说,事情有眉目了。我的人对整个军营的人都做了排查,终于查到一些可疑的人。”仝卓意从胸前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这是名单。”
云杳没有接,只是撇了一眼,道:“不用了,我也不认识,让你的人直接处理掉。”
“你查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齐国军队?”
“自然是为了兄长,兄长在太子身边,危机重重,我若是将这些隐患除去,自然也能让他少些生死危机。”云杳如是说。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仝卓意从衣袖里掏出火折子,将柴草点燃。看着篝火被点燃,云杳搓了搓胳膊,“太阳下山了,确实有点冷了。”
“你伤还未愈,早些回营帐歇着吧,小心着了风。”仝卓意又拨了火堆里的木柴,让火燃大了几分。
“楚大夫,将军传你去营帐面见。”云杳刚刚起身,一个士兵小跑过来,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她。
将军怎么会突然寻她??云杳道:“你可知将军唤我何事?”
“不知道。”传话的士兵道。
云杳和仝卓意对视一望,对方也只是摇摇头。
“哪位将军要见我?”云杳又问道。
“段将军。”
段战骁。
云杳心中狐疑,一时间猜不透这位段将军的意图。
要说身份暴露也不大可能,毕竟这硕大的军营可没人认识她。那就是之前遭遇埋伏的事,只是这都过去半月之久,此时见她意欲何为。
齐国此次出兵,领军的共有五位将军,皆是年少有为的少年将军,之前在抵御晟国流兵时建了不少军功。只是资历欠缺,恐难以服众。
彼时齐国又无其他可用的领军之人,是以只能由太子亲征,既能令众将士信服,重燃斗志,又能借此机会在军中树立威信,笼络人心,可谓一举两得。
没走多久,云杳就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顶营帐之中。
帐中只有一人坐在桌前,身材魁梧,剑眉星目,正抱着一杆寒气森然的长枪小憩,听到有人才睁开眼来。
他看起来极为疲惫,身上上下下绑了不少绷带,渗着血迹,“你便是九兽山埋伏存活的那个医官?”
“正是在下。”
“你叫什么名字?”段战骁将云杳仔细打量了一通。
“楚云。”
“就是你把那上百个晟兵给杀掉的,你这样子看着可不太像。”
“小人一个哪打得过那么多人,都是在场的将士们浴血奋战,这才给在下留了条活路,否则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处作孤魂野鬼。”
“你倒是会说话,”段战骁夸赞,云杳听不出褒贬,他随即又问道:“医术如何?”
云杳有些紧张,他摸不透段战骁此话的意图,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麻。
“在下不通岐黄之术,只识得些许药草,能做些简单的包扎处理。”
“原来如此,”段战骁很是兴奋,“既然这样,你今后便跟在我身边,同我一起上阵杀敌。”
“将军,在下一介布衣,恐不能胜任此殊荣。且在下武艺稀疏平常,怕是会延误军机。”
“不用再说了,”段战骁将手里的长枪插入地下,长枪发出轰鸣声。“我准你再养三日伤,三日之后来我营前报道。”
其说话口气不容置疑,云杳只能应下,但心里仍在发虚。
上阵杀敌,陪同作战。这样的话和太子碰面的机会大大增加,若是被太子撞破身份,只怕不能善了。
回头找找仝卓意,但愿他能有什么改换容颜的法子,云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