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飞身上前,一剑斩断箭矢,将箭拦了下来。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太子的注意,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似乎想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他晃神的功夫里,又有十几个士兵冲着太子冲了过来。
这些人身手不俗,瞧着不像寻常士兵,十有八九是拂春楼的杀手。
云杳也无心顾及太子,只将他推到一旁,便同那些人缠斗开来。
接连有人死在云杳剑下,远处的暗箭还在继续,索性太子也不是什么花拳绣腿,这些箭还是能挡住的。
前来的杀手见杀人不成,也不多做纠缠,转身就冲着战场的其他地方杀去。
云杳不敢离开太子身侧,只能任由他们逃之夭夭。
暗处放箭那人大概也见局势不行,没有再继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敌军将军朱镇骑着战马,在战场之上高喝,手中还拎了几颗头颅,鲜血淋漓。
“尔等将军皆已伏诛,还不速速投降!”
此话一出,齐国众将士皆是一震,随即队伍突然失了原有的秩序,士气竟是散了。
太子见状不对,连忙命令鼓声再起,试图挽回战局。
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将士的士气何其重要,一旦散了,再想聚拢犹如大海捞针。
齐军被晟国打得节节败退,终是损失惨重。
营地士气低靡,将士们个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太子也将自己圈在营帐之内,一直不出,连云杳私上战场这事都顾不上了。
营帐之内。
云杳正坐在几案前,细细压着香炉里的香灰。仝卓意与她对立而坐。
云杳沉默半响,才沉声道:“是你的人干的?”
云杳摆弄着手里的香炉,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一如他们在旅店初见之时,仝卓意只觉得她的身上带着层层迷雾,危险又神秘,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他只道:“不是。”
“我该相信吗?”云杳笑了笑,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对面的人。
“相信不相信都无所谓,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
云杳苦恼道:“五将失其三,这仗还怎么打?”
云杳用线香将炉内的香点燃,轻轻挥了挥手,味道也随着动作逸散开来。
仝卓意无奈一笑,“我倒是看不出公主殿下对战事的关心,”又深吸了口气,熏香的味道便涌进了鼻腔之内,清冽而沉静,倒是和点香的主人如出一辙,“你这香不错。”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木质香,沁人心脾,好闻得紧。
云杳抬手来回轻扇两下,轻闭双目,细细品味着面前的香。缓缓道:“自然是太子出发时我命人给他带的,不错吧,这可是皇后专供,我央求了许久母后才给了我这么一小盒。”
给太子带的?闻言,仝卓意嘴角一阵抽动,心道,这位殿下的城府还真是……
思绪寰转间,仝卓意似乎想到什么,面色深沉下来。
他道:“当日你为何来拂春风落脚?”
“回过神来了?也不算太蠢。”云杳嗤笑。
满城的旅店、客栈,云杳当时怎么会独独进了偏僻、破烂的拂春风?
自然是早就知道拂春风和拂春楼的关系。
仝卓意怒极反笑,“殿下好谋算呢?我真是小看殿下了,本以为殿下只是武艺高强,不想城府也深的可怕。”
几杯凉茶灌下肚来,胸中怒火才勉强平息几分,天知道此刻的仝卓意用了多大毅力才能保持理智。
等了片刻,仝卓意彻底冷静下来,“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自然是回京城,将军没了,空留太子一个门外汉,这仗也没法打,估摸着陛下召太子回京的旨意也快要到了。剩下的就是朝中那些文臣的事了,晟国此战亦是元气大伤,无力再动兵戈,再耗下去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蛮夷小国可就要群起而攻之了,对齐晟两国都是灭顶之灾。故而此时唯有停战和谈一条路可选,我相信晟国国君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仝卓意疑惑道:“你不怕陛下派你和亲,维系两国之宜?”
“我既然不在意战局,自然是留了后路的。陛下若是要我和亲,我逃了便是,天地苍茫,江湖浩荡,总能找到向往之地。”
仝卓意抿了口杯中茶水,无奈一笑,“殿下当真是个秒人,如此我便走了。此后山水有缘,江湖再会。”
云杳倒也算料事如神,仝卓意走了没几日,陛下召太子回京的旨意便到了。一同前来的还有皇后的人,明面上说是护送太子回京,可实际上却是来抓云杳回宫。
这趟出宫也算是成功,改变了原定的命运,太子安然归京,她便也不拘跟人回去。反正若是皇帝要她和亲,她大不了再逃一回呗。
回京的队伍仍旧浩浩汤汤,可气势却和出发时相差甚远。听说太子还在自责,愤恨仗败,他身为太子却无力转圜,不曾踏出车门半步。不过这些同云杳没什么干系,太子只要还活着,她便无所谓。
一行人走走停停,翻山跨河,路程终于过半。太子似乎想开了不少,体恤队伍跋山涉水辛苦,特地下令在就近的城里休整一番,补一些衣食日用。
旅店之中。
房间里水汽弥漫,云杳放松身体,沐浴在热水之中,水上鲜花密布。美人肤若凝脂,线条朦胧,当真是一幅美人出水的景象。
窗棂处传来几声轻响,有一黑影立于窗边。云杳也没有惊呼,只道:“公子稍等片刻,本殿下暂时不便。”
随即呼唤候在门外的两名侍女,替她缴发更衣。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香已经燃了半柱。
她这才打开窗子,看向这深夜不请自来的客人。
客人一袭黑衣,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刀,衣服似乎有些潮湿。
云杳鼻尖嗅到浓郁的血腥气,又转身回房间取了个小瓷瓶来,丢给来人。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仝楼主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云杳冷嘲热讽,毫不客气道。
这夜半扰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月前才同云杳分别的仝卓意。
仝卓意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开了药瓶,在还在流血的伤口处撒了药粉。
良久才道:“多谢殿下,方才是我鲁莽,竟撞上公主沐浴更衣。”
云杳不在意道:“无妨,你应该庆幸,你没有莽撞到直接闯进我的房间,否则你就是有命也得没命了。说说吧,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为什么来此找我。”
仝卓意靠在墙边,神色悲怆,似是在回忆什么难以忍受的回忆,良久才道:“阿姐没了,林玖也不知所踪。”
云杳讶异道:“怎么回事,是何人所做?”
仝卓意神色痛苦,“是此前命我等杀太子的人,对方势力太过庞大,我至今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云杳厌恶道:“杀人灭口么?还真是令人讨厌。参与行动的可是拂春楼,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对方真是好大手笔。”
“话说……”云杳又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接这桩买卖?据我所知,拂春楼从来不碰朝政事,不就是想避免招惹倾覆之祸。”
仝卓意将头靠在墙上,望着天边的月亮发呆,“我也不想啊,可是他们跟我说,有老楼主身死的真相。”他又叹了口气,“老楼主收养我们三人,视如己出,尤其待我,更甚亲子。他五年前突然遭人杀害惨死,我遵照他的遗愿接手拂春楼,自那时起,我便一直在想方设法探查杀人真凶,可惜一直毫无线索,直至月余前,他们找上了我。”
仝卓意说着,忽然掩面俯下身来,沉闷的身影自臂弯间传出来。“拂春楼上下千余人,此次死伤过半,责任皆在我。”
不管刺杀太子的幕后指使是谁,此人野心都太过庞大,当今圣上子嗣稀薄,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唯有太子一人,那些有希望的皇室血脉早在夺嫡之争中做了冤魂,此时估计连孩子都成家立业了。
如此分析下来,其背后势力便是意图改换江山,只是不知是朝中权臣还是皇亲国戚。
而且仝卓意这段话尚不知有几分为真,云杳也不知道要不要信他,毕竟她自己前不久才刚刚利用完人家。
“那你为何来找我?”云杳沉思后,试探道。
“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只是我实在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了,要不然打死我也不会来找你这个心机深沉的殿下。”仝卓意咬牙恨声道,明显满腹怨气。
“公子,你这可就冤枉本殿下了,公主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呢,我大人有大量,就勉为其难留下你吧。”
仝卓意就这样留在了云杳回京的队伍里,一直随着队伍回到了京城。
临入城时,云杳将仝卓意叫了过来。
她摇着团扇盯着仝卓意也不说话,仝卓意被打量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
云杳道:“明日太子仪仗就要入京城了。”
“我知道。”仝卓意不明所以,“怎么了?”
云杳抬眼又道,“你伤好差不多了。”
“哦,”仝卓意恍然道,当即掏出一本册子和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我决定不走了,我以后就跟在你身边,效忠你。这是拂春楼杀手名册和楼主令牌,以后都归你调度,持楼主令牌如楼主亲至,你若有需要可以直接让人持此令牌调令楼内任意高手。”
名册不薄,上面写了大概几百个名字,上至姓名职位,下至所在地,武力高低都写得清清楚楚。令牌入手沉甸甸的,只见上面写了天下拂春几个字,云杳也瞧不出那令牌用了何材质。
“为什么会想到效忠于我?”云杳问。
“我说过了,我别无选择,拂春楼立足于江湖数十载,专做杀人的买卖,这普天之下,上至皇亲贵族,下至江湖豪杰,都少不了拂春楼的仇家,而我等与公主暂时还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所以希望能得公主信任,愿为公主手中之刃,为殿下铲除一切障碍,包括刺杀太子的背后之人。”
云杳犹豫了一下,爽朗道:“自然可以,不过你不怕我过两天逃婚,你这番托付可就打了水漂了。”
仝卓意肯定道:“我相信我的眼光,殿下定然不是平庸之人。”
云杳冷哼一声,“我信你个鬼。”
只要太子不死,她就可以只是一个公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