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托姆帝国和膜翼人签订契约之后，各项事务正在有序开展。

    在宴会上刺杀膜翼人的那名女侍已经供出了埃德加。她指认了埃德加才是所有事件的幕后主使。

    埃德加将会在明天受到审讯。

    说实话，埃德加的审讯并不需要艾达的参与。可是艾达实在想要看一看埃德加狼狈入狱的样子。

    她的爸爸安德斯就是因为埃德加放在无翼之居的那把火才死去的。安德斯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艾达的仇恨和憎恶得到了罗伊斯的理解。

    他给了她进入地牢的通行证。

    艾达经由守卫的引领看到了地牢中的埃德加。

    埃德加本来就有这冷酷的外表和不近人情的表情。在地牢中待了几天之后，他的脸颊在幽暗的烛火中似乎更加凹陷，几乎就像悬崖之上嶙峋的怪石。而他冰蓝色的眼睛在守卫和艾达靠近的时候，就已经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耷拉的嘴角和冷漠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随后，守卫离去，为艾达留下了烛台。

    艾达在潮湿阴暗的地牢站了一会儿，她和埃德加都没有先开口，好像这是一场关于眼神和沉默的较量。

    很快，艾达不想浪费时间了。

    她说：“混入帝国中央的那名女侍，她是叫贝拉对吗？”

    埃德加没有回答，仍然用他没有温度的眼睛盯着艾达。他用沉默和直视来表示他的抗拒、他的不配合。

    于是艾达继续说：“你害死了她。”

    埃德加仍然不为所动。

    艾达的声音很轻，只是让地牢里的水汽和灰尘轻轻颤动：“她在死去之前很后悔，也很担心她在艾泽萨慕的她的母亲。

    埃德加冷哼一生。

    艾达停了一下，想等待埃德加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但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将不屑涂满眼神。

    “她在死去之前，受到残酷的对待。你知道的。”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幅度很小，但犹豫光影的关系，艾达看到了。但埃德加仍然没有说话。

    “不仅如此。我们还看到了她背上的伤痕。”

    埃德加终于不再直视艾达，他垂下了眸子。

    “她今年只有18岁。你为了让她能够进入到帝国中央刺杀膜翼人，你切下了她的翅膀。”艾达诉说得很平静。

    她看到埃德加脖子上的血管浮现。她知道他正在忍受着什么。

    他也会感到不忍吗？简直是可笑！

    艾达仅仅地盯着埃德加的下颌，觉得这样的下颌不是有红色血液的生物会长有的下颌，而只有昆虫才会拥有这样的下颚。

    她感到一阵厌恶：“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给她带去了止住疼痛的药物，让他们为她安排了她想要吃的食物。”

    “我问她还有什么愿望，于是她哭着对我说：‘她的母亲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从来没有憎恨过图托姆帝国，也从来没有憎恨过任何人，所以她希望图托姆帝国能放过她的母亲。’”艾达仔细地和埃德加解释，“因为帝国在审讯的时候，告诉了她，帝国将会趁羽翼人不备的时候进攻艾泽萨慕。当然，她一开始表现得不相信，也表示了艾泽萨慕的强大，可是她还那么年轻，只要在她心里种下不安的种子，那些经验丰富的审讯人员很快就可以让这颗种子发芽。”

    埃德加仍然没有说话。

    艾达看着埃德加的微低的脸，假装不经意地说：“哦，对了，她生命最后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牙齿，所以她说得不是那么清楚，我不知道有没有听错。还有，她的眼睛也已经被挖去了，她的……”

    忽然，埃德加抬起头，冰蓝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径直向艾达烧来。

    艾达的话语一顿，心里一跳。她承认，她被埃德加仇恨的目光吓了一跳，但随即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终于也感到了这样的仇恨、这样的愤怒！

    她把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十个指甲已经被全部拔光，随后她的手指也被切掉。”

    她说完，带着得意和快感看着埃德加。

    埃德加只是比之前更加仇恨盯着她，仍然没有说话。

    其实艾达说了一些谎。

    那名女侍被拔去一颗牙之后，艾达就一起参与了审讯，她和她交谈了六个小时，欺骗她帝国将会进攻艾泽萨慕，也告诉她曾经经历过的真实。

    最终，艾达在她接受绞刑之前，给了她麻痹神经的药物，让她在绞刑的时候能减轻一些痛苦，也给她带去了她喜欢的食物。

    在得到了埃德加的愤怒之后，艾达似乎有些释然，也有些空虚。

    她问：“你为什么愤怒？在你安排她刺杀膜翼人的时候，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了，不是吗？”报复之后的笑容已经从她脸上消失。她只是感到悲哀。

    埃德加依然没有说话。

    艾达想要离开了。

    但她还是有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转身走了。甚至他还没有知道他对她、对她爸爸安德斯所造成的伤害。

    她想说，你认为图托姆帝国不择手段，令人恶心，这样对待一名18岁的少女，可是你又是怎样对待无辜的人呢！

    但当她说出口，她只是平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挑起图托姆帝国和膜翼人的战争，但因为你十年之前在洛克贝尔山林放了一把火，烧掉了那里赖以过冬的麦子。那个冬天，我的爸爸安德斯因为缺少食物和缺血而死去了。”

    艾达没有再看向埃德加，她看着地牢里的墙壁，在某个角落出现一处霉菌：“如果那个冬天不是那么缺少食物，他或许不会死去。”

    艾达沉默了下来。

    “……我对此感到抱歉。”

    出乎意料地，艾达听到了埃德加的回答。这或许是他在今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艾达愣了一下，随即她的心里在说道：“你仅仅是感到抱歉吗？我爸爸安德斯的生命，我妈妈和我的迷茫和痛苦，所有无翼之居里人们的忍耐和无奈，仅仅就只是一句‘我对此感到抱歉’？”

    艾达眼眶有些湿润，她说：“不用道歉，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就可以。”

    艾达没有再看埃德加的眼睛，所以她没看到，其实埃德加也不再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她。他的声音似乎在一瞬间变得苍老而疲惫：“是的，放心吧，我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想我会被施以绞刑。只是……贝拉受到了她所不应得到的痛苦。”

    “那是为了达成你的目的。如果你的目的真正地达成，那么会有更多人遭受他们不应遭受的痛苦。”

    “……那是为了达成目的所必须做出的牺牲。”

    “放屁！”艾达说。

    她重新看向埃德加，看到他已经失掉了刚才的坚硬，他面颊的皮肉似乎松弛了，薄薄地挂在颧骨之上，他的脊背好像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挺直。

    艾达缓和了语气：“究竟什么样的目的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埃德加摇摇头：“现在再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艾达静静地看着埃德加，埃德加垂下了头，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艾达决定离开了，她想，或许罗伊斯会知道一些。

    她在离开之前，犹豫片刻，又转过身，对埃德加说：“其实，贝拉她在死去之前并没有受到那些身体的折磨，她被拔去了一颗牙，除此之外，她的眼睛、手指和指甲都还在。她最后吃到了炙烤白牛肉。”

    余光里，艾达看到埃德加的身体似乎抖了一下。

    他的声音好像在颤抖：“……谢谢。”

    艾达拿着烛台想要转过身去看看埃德加，却竟然看到了埃德加泪流满面的样子。

    他说：“她……自从听说了炙烤白牛肉以后，就一直想要尝一尝，但一直没有机会……”

    埃德加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艾达说：“她说，很美味。”

    第二天，埃德加接受了审讯，他将所有事情都如实叙说。

    很快，他写下了忏悔书。

    忏悔书在罗伊斯的授意下，到了艾达手中。

    配合着这份忏悔书和罗伊斯的暗示，艾达终于明白了埃德加做一切的意图。

    或许来到图托姆平原的第一个羽翼人只是因为偶然，而第二批来到这里的羽翼人则有着明确的目的。

    他们是为了寻找新的生存地方以扩展自己的种族。

    艾泽萨慕地区尽是高原和低缓的山地，那里是羽翼人的故乡。

    然而在那里既没有肥沃的土壤，也没有丰富的资源。

    羽翼人凭借着他们的翅膀、拥有智慧的头脑和均衡的身体素质成为了艾泽萨慕的霸主。但随着羽翼人的繁衍，数量日益增加的个体需要更多的资源和食物。

    艾泽萨慕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族群。

    他们必须离开这片高山树林，离开他们的故乡，飞越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那片海洋，去寻找新的无人之地，建造新的家园。

    族群的族长选择了最为强壮、智慧和勇敢的二十四名膜翼人，让他们率先离开艾泽萨慕进行探索。

    二十四名膜翼人分为两支小队，一队向东探索，一队向西边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