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于唐刚走到班级门口时,嘘声一片。
这不怪他人,她的脸已没有昨日那般整洁美丽——左边眼睛是乌青的,脸上还有这巴掌印。
班里的所有人无一不看向那张“五彩斑斓”的脸,有惊者捂住嘴巴小声地发出惊呼,更有甚者做呕吐状。
于唐面对那些人的反应,纯当自己没看见。她走向座位,才发现昨天还干干净净的桌面,现在已经用油性笔写满了侮辱性字眼。其中“怪胎”“傻子”两词出现的频率最高,它们几乎占据了半张桌子。
始作俑者之一此时正笑嘻嘻地与同学调笑,她“恰巧”地走到于唐身边,故作惊讶道:“哎呀!于唐你的桌子也太脏了吧!你的保洁阿姨小姑没教过你要保持整洁吗?”
这是唐呦呦,昨日的细条女生。
班里立刻有人配合地发出怪笑,他们正处于看别人笑话不嫌事大的年纪。
于唐没理她,眉头都没皱,自顾自地坐在座位上。
倒是唐呦呦皱了皱眉,恹恹地走开,以一声“无趣”结束今早的闹剧。
一个讨人厌的家伙刚走开,另一个就找了过来——前桌的女生悄悄地扭过头,快速扫了一眼于唐伤痕累累的脸,她用足以让于唐听见的声音问道:“打成这样了,真的不会惹事吗?”
“不知道,唐呦呦真是胆子大得厉害,换我我可不敢。”
“别说你了,咱班估计除她也没人敢干了。”
“不过她也真是没人管啊,打成这样家长也不来找。”
“就是,真吓人。”
她在与昨天同她一块笑的女生小声讨论,声音被附着在空气中沉浮的灰尘,传到了于唐的耳朵里。
于唐小心翼翼将脸埋进臂弯,尽管已经足够轻柔,但无可避免的皮肤间的摩擦还是让于唐小声地痛呼出声。
还好,还好奶奶最近又生病了,小姑得帮忙照顾不在家。
她难以想象小姑看见她这副面孔的反应,头脑昏昏沉沉,眼睛也撑不住打架,于唐缓缓闭上眼,意识便在虚无中沉睡。
直到一只手推动了她的肩,几乎是一瞬,疼痛就顺着肩膀的位置蔓延全身,她小声地叫出声:“嘶!”
“怎么了你?”来者被于唐这奇怪的反应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向后退去,意识到于唐状态不对,又大着胆子弯腰查看,她问:“于唐?”
“呃,没,没事,”她强撑着支起身子,低着头,一字一句地尽量正常说道:“您,您有事吗?”
“额,没啥事,就是交一下那个语文作业。”
对方也没料到于唐说话会用敬称,一时间也拘谨起来,她倒不好意思了。
作业?作业!
于唐的大脑终于清晰,她完全忘了这件事,书包里的作业本还是干干净净一片空白,而且不止一门,除去数学昨天在学校完成了,其余至少还有三门课程她一点都没动。
于唐尴尬地抬起头,在嘴角肌肉牵动时发疼才想起自己脸上的“盛状”。她又迅速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跟这位脸生的同学说:“我,我给忘了,不好意思。”
尽管她动作很快,那位同学也仅凭她抬头的一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蹲下去,看向于唐的脸,关切地问道:“同学,你需不需要去趟医务室?”
“呃,额不用的,嘶!”于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想摆摆手,结果却牵动伤口。
前桌闻冬恰好从教室门口进来,她看到课代表邢橞鸣蹲在于唐桌前,不解地问道:“橞姐,你干嘛呢,魏秀丽找你嘞。”
魏秀丽是她们班主任的名字,主教语文。
“啊?老魏她这么早就来了,我作业还没收完呢。”那名被称为“橞姐”的女生站起身,扶着撂在于唐桌子上的一摞本子,大致清点了一下郁闷地说:“这才收了这么几本,一会老魏又要说我了。”
“难为你喽~”闻冬笑嘻嘻地对邢橞鸣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冲于唐说道:“厕所妹妹酱,别真把这里当成厕所一样瞎搞,偶尔也注意一下卫生吧。”
她意有所指地在于唐的桌子上敲了敲手指,见于唐不说话,又扭过头:“橞姐,你不找魏秀丽吗?”
“啊啊啊,我给忘了。”邢橞鸣慌慌张张地叫了一下,她还是担忧地看了于唐一眼,但在闻冬的催促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走时把自己的作业本塞到于唐桌兜里。
于唐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等到早读下了,班里人下楼走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地站起身。
她从校服兜里摸出一包纸,一瘸一拐地走到饮水机前。被水打湿的纸巾,被她用来擦拭那张旧桌子,笔墨有些干了,不是很好擦。
于唐费了些劲把黑笔印弄得尽量模糊些,直到桌子上的字眼彻底看不清,留下黑糊糊的一片。
又拿纸反复擦了两三遍,确定实在是无法复原这张桌子的原样,于唐终于放弃,不过这好比刚开始那副样子。
上课了,老师带着小蜜蜂站在台子上,教室一时间只剩笔唰唰的写字声和老师讲课的声音。
拉开书包,于唐双手将邢橞鸣的作业摆在桌子上,太感谢了,她一边补作业一边在心里由衷地感叹道。
铃声一打,老师退场,学生登台。女生一般两三个结成一队组团上厕所,当邢橞鸣拉着她小姐妹的手回到座位上时,看到的就是两个本子分别写着她和于唐的名字。
“橞姐,你也学会不交作业了~”朋友打趣道,邢橞鸣看向那个趴在最后一排的身影,拿起本子,笑着说:“偶尔也得徇私枉法一下嘛。”
“哟,还有新同学的份呢。”朋友看见另一个本子,她有些疑惑:“你认识,还给她顺带包庇了?”
“不熟,但我觉得她人还好。”
“是吗。”朋友不置可否。
学校的时光过的尤其快,于唐的课其实是有些落下的,但她学得很快,在第二次考试时就跟上了进度,取得了年级第一百五十,班级第十七的成绩。这期间,唐呦呦和大块头寻小依时常找她麻烦,不过于唐以自己一贯的“无论你做甚,我毫无反应”的态度打搅了两位的兴致。
值得庆幸的是,杜柯自从巷口那次后再没找过于唐的麻烦。
寻小依几乎每个课间都会来找唐呦呦,她们屡次自讨无趣后,就算路过她也顶多冷嘲热讽几句,有时心情差点会踹于唐的桌子。这比起巷口的那次,属实“温柔”了许多。
除了开学第一天和那次巷口堵人,她再没见过杜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过这似乎是间实打实的好事,对于唐而言。没有杜柯,“唐寻”二人动作极少,再也没有对她进行如巷口那次严重的“霸凌游戏”。
她们只会搞小动作,像苍蝇环绕般骚扰着于唐,于唐不怕她们。
在之前的学校,也有类似的“骚扰”,这不算什么。于唐想,她真正害怕的是杜柯,那个从始至终站在后方,用漂亮眼睛注视着她的人。她从不亲自动手,于唐身上真正的伤痛大多是寻小依带来的,有时会是唐呦呦,但除了那一巴掌,杜柯从未动过手。
这股恐惧的大部分来源于杜柯在场时惨痛的霸凌,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于唐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了杜柯。
她在巷口挨揍时问过唐呦呦为什么,为什么要欺负她。
而唐呦呦笑嘻嘻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老大让这么做。”随后她又顺手在于唐肚子上补了一拳。
于唐忍着痛抬眼看向杜柯,从她那双永远悲伤的眼睛和毫无起伏的表情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甚至毫不在意于唐的惨样,又低头刷手机个没完。
欺负于唐仿佛就是杜柯必须要完成的GPD一样,到底为什么呢。于唐不明白,思考这种东西比解出她现在正做的数学题难多了。
刺激?愉悦?于唐打消了这个想法,她他妈眼睛都快哭成“红眼病”了。
不过她不在也挺好的,最好一辈子都消失了。
于唐有些邪恶地想。
最好跟她永远都没有关系,她消失就消失好了。
于唐长长地叹了口气,这道数学题可算是算出来了,不知为何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最后一个走的关灯关门倒垃圾哦~”唐呦呦拉长了调子和她的一众小姐妹站在门口,见于唐的视线转移过来,又作鸟兽散。
“……”毫不意外的,这项“艰巨”的任务又落在于唐身上,她将本子合住,慢吞吞地起身:“晚上吃什么呢?”
她甚至有些雀跃,雀跃唐呦呦只用这种低级手段戏弄她,而不是那些能给她带来更多伤害的。
明亮的教室一下子暗去,走廊的灯从前门的缝隙中照到于唐身上,她熟练地弯腰去收拾后门的垃圾桶。背上书包,拎着两袋垃圾,她却哼起了小曲,一脚关上前门,迈着轻松的步子下楼。
现在的天不算亮,毕竟还没有到夏天。下午舒适的凉风吹过于唐的脸颊,将她嘴边的歌曲带去。
可惜她不知道祸事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