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明月高悬,清辉的月光照着毫无动静的紫檀拔步床。
罗嬷嬷担忧地看向纱帘里的人。
这位大小姐从山上就一言不发,处理伤口简单梳洗后更是直接躺在床上,从早到晚,不见什么动静。
这要是出了点什么问题,别说伺候的人了,连她也得被狠狠责罚,指不定连命都得搭上。
她双手交缠,紧张得搓出了血丝。思虑再三,罗嬷嬷鞠躬上前,轻轻地掀开纱帘。
曲见春缓缓睁开眼睛,洁白繁琐的纱帘和她闭眼前一模一样。
不是做梦,是真穿越了。
她有些惆怅地想念了一下挚爱的手机。
然后一个转头——一双有些凹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
直接丝滑切换到古代打丧尸新赛道了吗?
曲见春一个激灵,直接挥了一巴掌过去。
“哎呦!”
罗嬷嬷被这一下直接打到地上,她眼底瞬间出现的怒火一下子变成惶恐:“小姐打得好啊!都是奴婢们的罪过,害小姐在深山上受苦。小姐教训的对!”
说罢,她抬手又是给你自己几巴掌。
曲见春撑着有气无力的身子坐了起来,她看向还在请罪的罗嬷嬷,开口道:“水。”
门口等候着的婢女连忙给她递了杯水。
不管是这个嬷嬷还是门口候着的婢女都不是她一穿越见到的那一拨,曲见春垂下眼,把琉璃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她看向仍然跪地请罪的嬷嬷:“先前伺候我的人呢?”
罗嬷嬷俯下身子,低声答道:“回小姐,他们被安置在京城郊外。奴婢是怕人多眼杂,口无遮拦,万一被有心之人知道小姐在这,难免引起事端。”
曲见春敲了敲杯缘,故作不耐:“你的少生事端就是把我一个人丢在破屋吗?”
“奴婢惶恐,本意是让他们请小姐进山,谁料这些废物听错了奴婢的话。小姐是丞相之女,天大的贵人,奴婢怎么敢慢待啊!”
罗嬷嬷忙不迭磕头。
丞相之女。
确实是天大的贵人。
曲见春收敛情绪,冷笑一声:“起来吧。这次我就不追究了,派人伺候我洗漱。”
果然多看电视剧和小说是有用的,牛马无痛扮演娇贵大小姐。
*
一连几天,曲见春兢兢业业扮演着丞相之女这个身份,从罗嬷嬷和其他婢女口中把这里的信息大大小小套了个遍。
丞相之女,也就是这具身体的身份。
她是为了躲避什么东西才来到这里,躲避的不知道是人还是事,但必然牵扯甚广,伺候的人里面只有罗嬷嬷敢隐晦地提过一嘴。
而这里,是京郊外的一座山,连同方圆的地,都归山主所有。山主身份成谜,来这几天,她没见到过一次。
同样,这个世界宏大世界观蓝图,在她结合系统的信息后,终于缝缝补补出来。
世界以唤灵者为尊,三大势力把世界划分成三块,井水不犯河水。但唤灵者和拥有内力的人毕竟是少数,普通人自然还是要有人治理,天下才不至于大乱。
于是三大势力在尘俗扶持了皇朝,皇朝位于中州,掌管着天下大部分地方。和曲见春认知里的中央集权政权没什么不同。中州皇朝治理着这个世界上多数的普通人。
值得注意的是,中州皇朝的皇室历代都是普通人,他们没有唤灵的天赋也没有运用内力的能力。
所有皇朝在普通人眼里高高在上,但在三大势力眼里就像是底层代理者。一不高兴就可以更换的代理者。
因此,虽然是在中州京都,皇朝的盘踞地,仍有山主那样敢在京郊建山的势力。
曲见春把山庄都逛了一遍。除了山主居所,山庄没有半点异常,大家各司其职,欣欣向荣,一派和谐发展的景象。
系统布置的任务没有半点起色。
迎着下坠的夕阳,曲见春结束了一无所获的一天,准备回到居所。
“你这贱婢!没来几天就毛手毛脚,把小姐最喜欢的糕点给撒了,不得给你点教训看看。”
罗嬷嬷是声音总是极具穿透性,曲见春停下脚步,看着她满是褶皱的手就要扇到唯唯诺诺低着头的小姑娘脸上。
她开口:“住手。”
曲见春走了前去,继续道:“我最不喜欢拿我名义动手的人。嬷嬷,归根到底,这件事算你管教不力。不要让我开口,自己去领罚吧。”
她余光瞥向仍然低着头的婢女,“你来服侍我吧,我喜欢穿青色的人。”
小婢女没有应答。
旁边人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一把,“快向小姐谢恩。”
小婢女被推的一倒,猝不及防露出她一直埋藏着的脸。夕阳挥洒,橘色的光影打在婢女清秀美丽的脸上,她抬眉看向曲见春,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带着不好意思的局促。
......骑马姑娘?
进屋后,曲见春挥退其他婢女,看向骑马姑娘。
骑马姑娘看起来是个特别爱笑的女孩,她现在就有些腼腆地笑着,不好意思地看向曲见春,说道:“对不起啊,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曲见春喝了口水道:“啊?你是说骑马太快吗?我没有怪你。”
骑马姑娘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喜出望外,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卡美拒了。
“但是”曲见春瞥向她带着手套的手,之前的照面太过仓促,但是少女润如羊脂的手她倒是还有印象,“我想不通随手抛出这么珍奇玉佩的人,有什么理由来这里当婢女。”
姑娘撇了撇嘴:“物件之所以珍奇,那是拥有的人为它赋予了不同的意义。那块玉佩于旁人珍贵,但对我来说,不过就是负累。”
她自来熟地凑近,声音清甜:“我和小姐有缘,家里人都叫我小鹤,小姐也可以叫我小鹤。”
曲见春用手推了推凑近的头,从善如流:“那小鹤为什么会来这里当婢女呢?”
小鹤感受着头顶手指的微软温度,直视着曲见春琥珀色的眼睛,那里泛着细细的水汽。
她突然感到害羞,别别扭扭着坐下,说道:“因为我要成为当世大剑客!”
你来深山当剑客...?
来偷师的吧。
大概曲见春的沉默太过震耳欲聋了,小鹤连忙解释:“因为深山里有阴魅,我是来除阴魅的。”
曲见春缓缓皱眉。
阴魅是这个世界的特产物种。它们汲取天地怨气而生,为祸人间。
孕育阴魅的方式很随意,即使是太平之地也可能会突然出现。所以各大势力每年都会派门派中人进入尘俗,处理阴魅。
她想到了分支任务,深山里的秘密,是指——深山里有阴魅吗?
曲见春有些疑惑:“可是据说山主是强大的唤灵者,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深山里有阴魅呢?”
小鹤直言不讳:“指不定他就是最大的阴魅呢。”
曲见春看着她,突然道:“你就不怕我和山主同流合污,把你抓起来喂阴魅?”
面前的人长着一张温婉清秀的脸,圆润的琥珀色眼总是闪着细细碎碎的水光,长长的睫毛分外挺翘。她不爱笑,但却不显严肃刻薄,更有一种呆滞的可爱,越发显现出活泼生动。
凭心而论,小鹤见过许许多多的美人,曲见春根本排不上号,但是看着那双像是含泪的眼睛,小鹤就无端觉得,她就像一弯月光,有一种不显于人前的清辉。
小鹤抿了抿唇,笑道:“我知道小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曲见春头一回不太好意思,她偏开视线,躲避小鹤有些灼热的眼神。
小鹤继续说:“我和小姐分别后,纵马南下,本来想直接去南疆拜师学剑。但出京外密林时,遇到了个受伤的姑娘。”
“她的伤在脸上,非常奇怪,不致命却一直流血。我带她前往医馆,却没想到半途就停止流血了。”
“阴魅伤人就是如此,不脱离阴魅掌控的地方,伤口就无法愈合。但从没听过阴魅会手下留情,伤人却不致命。”
“但是我直觉山中有不对劲的地方,恰好那个姑娘要去山中当婢女,我就借用了她的身份,来到山中查探。”
曲见春认真听着,试探问到:“那你查到什么了吗?”
小鹤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我在山下听村民讨论,山主每年都会娶三位新娘。山下都以自己女儿能够当山主新娘为荣。”
“可进了山庄,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新娘。”曲见春接到。
“而且别说新娘,连山主都不见踪影。”
*
小鹤出门后,曲见春揉了揉脑子。
脑子痛痛的,感觉要长出来了。
【未知何尝不是已知?】任务描述的未知是什么,已知又是什么。
未知的新娘,还是未知的山主呢?
她摸了摸手上的宛绳,然后轻轻吹灭了蜡烛。
很轻的脚步声。
曲见春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别有目的吗?”
前行的脚步一顿。
她继续说到:“山顶那些木屋里,没有人吧。”
漆黑的房屋泛起点点荧光,闻人澜那张天地绝作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他穿着绛红色锦袍,袖口偏偏绣上了黑边,衣摆繁琐的细白花线随着光影若隐若现。
曲见春有所感叹,不愧是水仙,连黑灯瞎火见人都得细细打扮一番,生怕别人抢走他的光环。
闻人澜懒散地坐下,向来漫不经心的眼里带着几分凌厉,他夸赞到:“你很聪明。”
被绑上山后的时间里,她也尝试了各种逃离方法。
大喊大叫是最没有说明价值的一种。但也是最为快捷的一种呼救方法了。
她起先以为是被绑上山的人和她一个处境,都自顾不暇。后来她闭上嘴,发现山间只有鸟鸣最为清脆,时不时传来的只有树叶被风扫过后的哗啦作响。
太安静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曲见春当时就隐隐意识到,这块地方,只有她一个活人。
“但是你找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的...新发现吗?”闻人澜幽幽开口。
曲见春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她伸出手,宽大的衣袍滑落,露出一截皓腕,上面做工精致的铃铛格外引人注意。
闻人澜移开目光,避开一片雪白。
“你在看什么?”曲见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乌木桌角。
闻人澜有些不耐地皱着眉。如果不是因为蛊虫,他怎么会给出同心铃,让她随叫随到。
等到蛊虫化解的那一天,他必定要——
他被她手中艳红的符号吸引了视线。
曲见春凑近他,压低声音。她说:“这才是叫你来的目的。”
气息相缠,热气上涌,闻人澜猛地转头,拉开距离。
闻着他泛红的耳边,曲见春疑惑道:“你是害羞了吗?”
闻人澜冷了脸,说到:“我不与貌丑之人接触。”
行吧。
你是真好看,你有理。
艳红的符号在昏暗的房间发出诡异的光。
如果有人从高处俯瞰深山,就会发现,山顶新新旧旧的矮屋,在一片杂乱无序中,恰恰组成了那个艳红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