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

    离别或重逢都不是结局,他们只能在无数条世界线,重复着离别,再重逢,重逢,又离别。

    银蓝色的空间里处处弥漫着阴冷肃杀的气息,一道身影被猛地击飞,重重砸落。

    年轻男人狠狠一拳砸在通透的地面上,一口没咽下的血污猛的呛出,暗红的血液滴在地上,嘀嗒的声响在异常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他抬起充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盯着前方倨傲的生物,咬着苍白的下唇,支撑在地上的手慢慢地紧握成拳,又无力地松开,在地面上留下五条血红的痕迹。

    他尝试着支撑着身体向前爬,却手臂颤抖再一次摔倒在地上,白色的中式衬衫彻底被鲜血染红。

    “垂死挣扎。”

    银蓝色的通透光球再次凝成实体,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重现眼前,又是像当初那样,一直变幻不休。

    满脸的皱纹和年轻散发活力的眼睛,干瘪的嘴和乌黑亮丽的头发,下一秒又再次变换,各种形状,甚至能窥见往日朋友的面孔,所有熟悉的,陌生的,有过一面之缘的,竟都在同一张脸上见到:“卜寻竹,你们来过无数次了,你们从来没成功过,你们知道的,你们都记得,你们做不出任何改变,你们早该明白的。”空间里回荡着扭曲奇怪的声音,但面前的生物却并没有开口,冰冷坚硬的声线从四面八方来,像是要淹没他们。

    “呃……”

    年轻男人置若罔闻,再次尝试支撑着站起身来。

    白色生物皱了皱眉,好像呲笑了一声,抬起手猛的向下压。

    “咔!”

    清脆的响声再次回荡在空间,卜寻竹咬不紧的牙关间泻出几丝血红,左臂彻底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骨头断了。

    卜寻竹趴在地上,咳出的血丝里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他好像很虚弱了,好像动一动手指都艰难似的,而他却是不停地咳,仿佛内脏都要咳出,因为痛苦溢出的眼泪渐渐湿润了眼眶,顺着睫毛轻轻滑下脸颊。

    白色生物或许正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粗重的呼吸声却骤然靠近,混杂着血腥气的风从身后凌厉地掠过。

    而那生物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瞬间变换成了光球的模样。

    身后扑上来的男人被弹飞,狠狠摔在地上,猛的翻滚了几圈,黑色衬衫的袖子撕拉一声彻底掉落。

    遍布伤痕的手臂露了出来,几下翻滚,男人右手的大臂严重变形,歪扭得不成样子,伤口的破裂处泛着鲜血,冒出雪白的骨茬。男人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却倒在地上,出乎意料的笑了起来。

    卜寻竹费劲地翻了个身,也仰躺在地上,开怀地大笑。

    他们的牙齿都被鲜血染得血红,却笑的肆意张扬。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疼,卜寻竹却只是轻轻捂住,却还是笑着,晶莹的泪水划过满是血渍的脸颊。

    “我们……成功了对吧,南禺?”卜寻竹笑着问。

    “我们成功了,咳……咳咳咳,我们……成功了。”沈南禺也笑着,回答他。他回头望着卜寻竹,一滴鲜血不小心落进眼睛里。

    他的世界像是被血染成鲜艳的红色,而卜寻竹像是落进血海的星星,发着光。

    卜寻竹也望着沈南禺,干净的眼眸里和清澈的泪水中,像是倒映着无数个沈南禺。

    “你们高兴的太早了。”白色生物冷冷地说。

    沈南禺却没回答,却是微笑着,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慢慢淌。

    他费劲地抬起还完好的手,指尖颤抖着指向白色生物。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光球的下角,一把闪烁着森冷光芒的匕首没入了半个刀尖。

    “哧!”

    白色生物狂怒起来,原本平静的空间里忽然狂风大作,夹杂着雪花的风吹过耳畔,卜寻竹的脸被刮得生疼,沈南禺的发丝随着狂风飞舞。

    他们曾经经历过的场景再次在眼前闪现,纷飞的漫天白雪里:异国他乡温馨的小茶馆,恢弘壮观的皇城,还温着咖啡的书房,倾洒着半边阳光的书桌,还摊着合作书的办公室,战火过后和平宁静的村庄,浮玉山凉亭还热气氤氲的玉露茶,星际管理中心能看见漫天繁星的穹顶,末世游戏休息区公寓的天台……

    最后又回到银灰色的空间,四周是白色生物痛苦的尖啸声,白色的泪或是血从他的眼睛里流出。

    卜寻竹和沈南禺齐齐闷出一口血,发丝被汗水浸透,粘在脸上,但他们的眼底却温了一丝泪水。

    那些世界线里,温暖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汹涌,覆了上来。

    顾不上身处险境,顾不上谁在狂怒,顾不上伤痛嶙峋,也顾不上未来的命运。

    他们对望着,隔着寒霜,目光却炽烈温柔。

    那时候,他们的眼里,没有寒霜,没有主神,也没有世界,有的,只有彼此。

    沈南禺望着卜寻竹的眼睛,想站起来,他想再碰一碰他的脸。

    他用完好的一只手,费力地支撑着,脊椎不知道是因为摔了还是怎么了,驀的剧痛,沈南禺浑身一僵,缓了好一会,却依旧忍受着剧痛,试着站起来。

    在时间永远不会流淌的空间里,他不知道试了多久,直到疼痛麻木了,而身体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站不起来了。

    他只能用手支着身体侧着,一点一点向前爬。

    很狼狈。

    这里是没有时间的流逝,主神不知道愤怒了多久,沈南禺也不知道爬了多久。

    卜寻竹含着泪,只能摇头,他嗓子干涩,发不出声。

    沈南禺看不得他哭,想爬到他的身边摸摸他的头发,想安抚他,想轻轻说:“不哭了啊。”

    可一开口声线就颤抖的不成样子。

    沈南禺又向他那边挪了挪,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他把沾满血污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才伸去轻轻摸了摸卜寻竹的脸,掌心是炽热的,而有些冰冷的指尖轻轻捻着卜寻竹耳朵上的耳坠。

    沈南禺亲吻着他的眼睛,眼泪沾在他的唇上,亮晶晶的,他轻轻的吻,轻轻的问:

    “你想不想回茶馆,如果我们能回去,我带你回浮玉山,再去星际中心看星星,好不好?”

    卜寻竹哽着一口血,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也发不出声。

    他拼命点着头,希望沈南禺能看到他眼里的热切。

    “好,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

    他费劲地伸出一只手,顺着卜寻竹的后脑拂了拂。

    可惜,他那一头美丽的长发终究是沾上了血污,失去了光泽。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好好爱你,不会让你受那些苦,可是……我们好像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他轻轻在卜寻竹的额角落下一吻。

    主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嚎叫,声音平淡像是没有受到过伤害,他冷冷的注视着他们,用没有情调的声音冷冷地说:“你们有机会,不过你们只能在世界线里,循环,再循环。”

    最冷酷的话,在最可恨的东西嘴里吐出。

    卜寻竹恨,很恨,但他没有办法。

    主神接着说,说的不明所以:“你们是好孩子,但可惜,你们生在我的世界。”

    空间开始逐渐崩塌消失,所谓的地面猛烈地震动起来,主神浮在半空,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摇摇晃晃,浮浮沉沉。

    像在看蝼蚁,随手可以捏死的虫子。

    沈南禺不甘地抬头,咬着牙,恨恨地笑。

    没关系,他们还可以再来。

    只是很可惜,这一次,没有办法把这个玩意彻底弄死。

    只是很心疼,心疼卜寻竹又要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又要受一次那样的伤。

    只是很遗憾,主神没有办法让他们彻底消失,他们还可以重来。

    只是很期待,又可以与卜寻竹重新相遇,相爱,相伴。

    他又可以重新爱他一次,又可以重新陪他很长一段时间,又可以,成为他的唯一。

    空间在一点点塌缩,他们身上的伤也在逐渐痊愈。

    沈南禺伸手揽过卜寻竹,轻轻扣着他的后脑,在唇上落下浅尝辄止的一个吻。

    那温软湿润的触感,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感受,更是他的一生。

    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他们轻轻牵起彼此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卜寻竹温和地望着沈南禺,澄澈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他笑的温柔,说话轻轻的,却很庄重:

    “我等你。”

    沈南禺垂眸看着,看见那双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他的唇角染上一丝笑意,抬手轻轻抹在卜寻竹眼角:

    “好,你等我。”

    空间终于塌缩,脚下是无尽的黑暗,失重感在顷刻间袭来,两人的身子猛的下坠。

    在黑暗里,逐渐泛起了点点荧光,微微闪烁的光芒越来越多,渐渐的渐渐的,就连成了一条条绚烂的线,每条线都在特定的轨道上来回穿梭,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他们在新生后走向毁灭,毁灭后又迎来新生。

    这一幕真的很美,像是别样的星光,也是真正的星河璀璨。

    卜寻竹和沈南禺静静地看着,一条条绚烂的世界线,变幻着,重合着,交叠着,分离着,多少人置身其中,多少人浑浑噩噩的,多少人妄图逃离,又有多少人在努力着,清醒着,真正的活着。

    他们的手渐渐分开了,紧紧交叠的手指渐渐松开了,卜寻竹被拉扯着,向一条世界线靠近着,而沈南禺则被迫松开手,向更远的一条世界线移动。

    他们又被分开了,一切好似又要重来了。

    不过……不一定,是一切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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