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

    即使我们被时间遗忘了无数次,本能也会让我们互相追寻,命运也会让我们再次重逢。

    时针和分针一圈圈走着,时间一刻也不曾停留,渐渐带走了繁华热闹,因为节假日喧嚣了几分的小街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寂冷清。

    卜寻竹抬起腕子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了,看来他今天是不来了。

    卜寻竹还是有点恼的,明明下好约定今天要来的,他却还是食言了。

    卜寻竹开始收拾店里的东西,他用力地盖上龙井的盖子,瓷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盖上吊着的穗子在空中晃了晃。

    “烦人的东西。”卜寻竹收拾着,闷闷地嘀咕。

    说是这么说,但他收拾的很慢,像是故意要等他似的,一点一点很仔细地收拾着。茶叶,茶具,茶宠……还有,专门为他买的方糖。

    那个铁盒子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桌角,冰冷的银灰色和木调的茶室格格不入。

    卜寻竹愣了一会儿,伸手将那个盒子拿了过来,跟它对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家伙,我的茶室里应该永远也不会出现这种东西吧。

    卜寻竹想着,心里竟浮上一丝惆怅。

    说来好笑,卜寻竹见惯了人世浮沉,早都忘了上一次惆怅是在多么青涩的时候了,如今的这份怅然,又算什么。

    他垂下头无奈地摇了摇,抿嘴笑笑。

    东西全部都收拾好大概十一点二十,卜寻竹觉得再等下去也没有了意义,拿起扇子准备去关灯,怎么能信一个认识才一个月的人。卜寻竹心想。

    可是手还没触到开关,就听到门口一阵银铃的清响轻轻飘来,紧接着就是少年人昂扬的声音:“老板!老样子,一壶龙井,加方糖!

    卜寻竹皱了皱眉,一股没来由的火气涌了上来,他展开扇子轻轻扇着,一手托着手肘,看着高高兴兴冲过来的少年,淡淡地道:“不好意思,本店打烊了”。

    他说着,伸手敲熄了灯,室内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少年的手机屏幕幽幽亮着,依稀能看见卜寻竹的半张清冷的脸。

    光照得他的眉角有点下垂,不开心的样子:“而且本店是茶室,不提供方糖,需要方糖可以去咖啡馆,出门隔三条街就是。”

    少年被突然熄灭的灯吓了一跳,透过手机的微光,他看见卜寻竹的半张脸,看到他下垂的眉角。

    他,不开心?

    少年想着,愣愣地看着,听着。

    他看着卜寻竹眼底映着的一点光,轻轻的问:“你……生气了吗?”

    卜寻竹一愣:我生气了吗?看着那么明显吗?

    他忽然脸上一热,别过头去,不看少年的眼睛:“我没有。我跟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少年却像是认定了似的,认真地说:“你就是生气了。”

    他的眼睛被一点微光映的亮亮的,愉快的笑着,声音很轻快:“你生气了,因为我来晚了,对不对?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对不对?”

    卜寻竹的心思全被猜到了,借着室内昏暗的光线,火肆意地烧上脸颊,他对着室内昏暗虚无的一点,眨了眨眼,回道:“我说了,没有。”

    “你有。”少年的语气很笃定。

    “我没有。”卜寻竹反驳他。

    “你有。”

    “……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有。”少年笑了,笑得很开心,固执地说着:“你就是有。”

    卜寻竹无奈了,不想再跟孩子计较,随手拍开了灯。

    在暗处呆久了,猛的开灯,眼睛总是会有些刺痛,沈南禺就在这片刺痛中,朝着他笑。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一幕,好像沈南禺早就这么朝他笑过。

    不可能。

    卜寻竹轻轻的摇了摇头,垂下眼睫眨了眨眼。

    沈南禺又跑近两步,双手撑在刚整理干净的茶桌,眉眼弯弯:“对不起嘛,我是因为有事耽误了一下,你看我不是快毕业了吗,要好好准备一下啦。我可是一做完手头上的事就赶来了呢,惦记着陪你跨年呢,你就别生气了,给我泡一壶茶嘛。”

    卜寻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给你泡。”

    说罢,他再取出刚整理好的茶具,又咕嘟咕嘟煮起茶来。

    做完这些,他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那里的沈南禺,理了理衣袖,摆手缓声道:“别站着了,坐下吧。”

    沈南禺的眼睛唰的亮起来,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答应一声,乖乖坐下。

    卜寻竹看他这样子,也磨的没了脾气,只得笑笑,拉开椅子一边坐一边温声问:“说说吧,又是个什么事耽误了这么久。”

    沈南禺又一下子泄了气似的,嘟囔:“没什么,我和你说过的。”

    他声音太小,卜寻竹没听清,就微微倾身,凑过去问:“什么?”

    他本意是听清沈南禺说了什么,不料沈南禺却猛地往后推了一些,声音提高,有些恼了似的道:“没什么,就是我想回国了。”

    卜寻竹被他吓了一跳,听清后又无奈扶额:“不是说过了嘛,你好好的在这里呆着,跟你的父母好好谈谈,让你的父母安安全全的带着你回去,你来找我是没用的,我没有把你带回国的权利,你的归国之心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要有理智,不要剑走偏锋,你要是在这里过得不好,可以来找我,我帮你,但是你要好好学习,把最后一点功课认认真真地做完,然后好好生活,回国随时可以回,你要找到机会,总能回去的,不要总是惦念着自寻烦恼。”他教训似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沈南禺只是听着,沉默半晌,缓缓道:“父母,”他顿了顿,“他们不是我父母。”

    卜寻竹哑然。

    他不了解,也不知道再怎么回应,作为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早已越距,沈南禺的事他没权利管,也不能管。

    静默渐渐弥散开,气氛正僵持着,忽然的水声打破了沉寂。

    卜寻竹没再多做些什么,兀自倒了杯茶品着。

    时间差不多了,广场那边大概开始跨年了,喧闹的人声隔了几条街飘过来,零零碎碎的声儿,伴着晚风挤进屋里,回响几声便又是一片寂静,他俩谁都没说话,沈南禺把着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着。

    卜寻竹侧眼看着他的脸,眼皮打的阴影下没进半个瞳孔,剩下的在灯光的隐隐烁烁,让人捉摸不透一如他的想法。

    卜寻竹在心里轻叹,这孩子……

    彼时许是几个孩子经过,笑着闹着喊着异国的语言,声音荡在街道,不一会儿人跑走了,笑声也随风散了,卜寻竹有些迟钝地翻译,愣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铁盒放在桌上。

    盒子里的东西滚了滚,发出点异样的响动,到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沈南禺微微侧眸,不明所以地看了盒子一眼,微微抬头,黑沉沉的眸子染上点亮光,望着卜寻竹,眸光浮浮沉沉。

    卜寻竹没理他,坐下重新倒了杯茶抿了抿,将铁盒往沈南禺那边轻推,温声道:“喏,你要的方糖。”

    沈南禺愣了愣,伸手取过铁盒轻轻摩挲,薄铁冰凉的质感透过指尖传递,衬着一声一声强劲的心跳,贴着耳膜敲响。

    盒子盖得很紧,有些难开,沈南禺掰了掰,没成功,他垂着眸子,咬了下唇,再用力掰。

    还是打开了,入眼的是棱角分明的乳白色方块,一个一个安安静静躺在铁盒里,柔和地映着光,淡淡的甜味弥散开来,很好闻而且不腻。

    卜寻竹静静看着沈南禺,看到他的长睫颤了颤,抬起的眸子莹着隐隐的一层泪光,水亮亮的。

    卜寻竹靠着椅背,一手支脸一手托着茶杯,透着半垂睫毛帘子静静地看着那双眼睛,唇角不自觉挂上淡淡的笑意,他温声道:“别光顾着看了,尝尝,你应该会喜欢的。”

    沈南禺看了半晌,才应一句好,他丢了半块进去,细细品着。

    茶水的热气还没散尽,一点温烟徐徐向上飘着变幻着,氲氤的姿态,伴着寂静染透了整个房间。

    但沉寂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时间到了,开始放烟花了。

    烟花绽放的声音隔了一扇沉沉的木门,像是渡上一层沉稳,闷闷的。

    沈南禺放下了茶杯,望了眼窗外,轻轻说:“放烟花了啊,还有20分钟跨年了。”

    卜寻竹只听他说,垂眸嗯了一声。

    “一起去看一场跨年烟花吗?”

    卜寻竹抬眸,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沈南禺,背着灯光向他伸出一只手,窗外依旧绽放的烟火,被窗框挡了大半。

    卜寻竹沉吟片刻后接过来,喉结滚了滚,声音放的很轻:“好。”

    像是犹豫了很久,难以回应,:“你再等等我吧,”他又道:“我收拾一下。”沈南禺眸光微动,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向门口走去。

    卜寻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轻叹,眼神复杂。

    他手脚本就很快,又不用刻意等谁,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把头发重新挽了挽,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推开茶室的门,周遭的热意也一下子散去。卜寻竹拢了拢衣服,抬头望了眼天空。

    今晚的天气还好,没有乌云,冬日里轻寒漂亮的月亮还高高挂着,几颗难得的星星闪着,没有很大的北风,只是寒气在身侧就是不散。

    卜寻竹锁上门,又抬头望了一眼星星月亮,两只手塞在衣袋里,向街边的沈南禺走去。

    小街道的建设没有那么好,街边的长椅也很少,沈南禺也懒得找,便随便找了块墙靠着,嘴里叼了根烟。

    他今天的衣服是纯黑色的,再这么叼着烟,匿在暗处几乎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和一点猩红的光。

    酷……是挺酷,只不过……

    卜寻竹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还没站定呢就伸手一弹。

    沈南禺没设防,唇上叼的烟就三下两下掉到了地上,闪了两下,被一脚踩灭。

    他再抬头,就看见卜寻竹一张愠怒的脸,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解释,就被一只修长的手不轻不重地弹了脑瓜,手的主人佯怒警告道:“小孩子不要学大人抽烟。”

    沈南禺看着那人漂亮的眼睛,猛然被拍头正发懵,一时间忘了解释,卜寻竹他也不回嘴,撤了手就走,只给他留下一点背影,沈南禺这才猛然惊醒,急忙跟上去,边跑边小声嘀咕:“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就要成年了。”

    他声音不小,卜寻竹听的清楚,回头又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说:“没成年在我这只算小孩儿,去把垃圾捡回来吧,丢在那儿不文明。”

    沈南禺暗地里撅了撅嘴,在心里反驳,转头把烟头捡了,任劳任怨地丢进垃圾桶,小跑步追来。

    卜寻竹也停了步子站在路边等他。

    等他丢完烟头,回头却看见卜寻竹已经蹲在路边,手指逗弄着一团毛茸茸的小玩意。

    天早就黑透了,几十米才一个的昏暗路灯,照不了什么东西。

    沈南禺距离太远了,看不太真切,他想快点赶过去,就加紧跑了两步。

    卜寻竹也起身了,手里捧着那坨小玩意向他迈了两步。

    两人交汇在路中间,离一边的路灯大概几米远。

    一点昏黄的光映了过来,给卜寻竹框上一层毛茸茸的光。

    沈南禺垂下眸子,看他映亮了半边的侧脸,清晰干净的脖颈,怀里还团着一坨毛茸茸的丸子。

    一时间,他竟是看得入了神。

    卜寻竹没抬头看他,注意力全在手掌的毛球上,他伸手挠了挠小家伙,小家伙配合的细细叫了一声。

    卜寻竹没忍住,噗嗤笑了。

    他垂眸轻抚着小东西脊背上凌乱的毛发,声线温柔:“小家伙挺可爱。”

    沈南禺被他们这一来一回换的回了神,他收回视线,喉结滚了滚。

    刚才的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许熟悉。就像第一次路过茶馆一样,很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他这才慢慢抬手也抚了抚小毛球,缓声问:“猫?”

    卜寻竹依旧低着头,目光闪了闪,回道:“嗯,刚才路边看到的,”他又用指尖扶了扶猫崽,轻声道,:“他妈妈被车压了,他守在那儿,天太冷了,那儿太黑了。”

    第二轮烟花也开始放了,卜寻竹话音未落,朝有堆金花在天际绽放,片刻后又消弥无迹。

    一瞬的灿烂后轰轰声闷然而至

    小猫崽子显然是怕了,呜咽一声,朝卜寻竹怀里温暖处拱了拱,声音细细软软的,卜寻竹心里塌了塌,他温声哄道:“不怕。”说着手盖在小猫脑袋上,像母猫舐犊那样顺着毛抚了抚。

    烟花在盛开之际,小猫果然不怕了。

    卜寻竹眉头舒展了,果然小崽子都是这般。

    沈南禺看着小崽子,眉头皱了皱,抬眸问道:“你要养它吗?”

    卜寻竹这才抬头看他。

    烟花还在放,他手上安抚的小崽子动作也没停,他们静静对视着,他看见沈南鱼的眼睛里有一朵灿烂的烟花绽放。

    对视半晌,他垂下眸子,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苦恼的温声道:“不了店里养不了。”

    他又捋了捋小猫崽子,等这一波烟花放完了,他团着一坨小丸子走到了最近的路灯下。

    街道路灯的光是温和沉静的,不是很亮,没有什么温度,但足以映亮一片黑暗,提供一点光明。

    他没有回头招呼沈南禺,独自走了过去,蹲下把小团子放在路灯的一角,靠着灯柱。

    小家伙呜咽一声,拱了拱。

    卜寻竹垂眸看着,无奈地笑,歪头轻声说:“再见啦,小崽子,愿你平安健康。”

    说罢他撑着膝盖站起身,回头看沈南禺。

    沈南禺依旧站在原地,有一半身子匿在黑暗里,他看着卜寻竹,看着他站在灯光下,光照的他每一寸发丝都在发光。

    卜寻竹看他半天没动静,又撇了一眼小猫崽,淡淡地道:“走吧,时间不多了。”

    沈南垂眼看地上的小猫崽,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熟悉,捏了捏指骨,这才抬眸,脸上随即挂上昂扬的笑,紧跑两步道:“来了!”

    崽子没了庇护,朝墙根缩了缩,可怜地呜咽一声。

    沈南禺步子顿了顿,回眸看了一眼,但也还是转头走了。

    卜寻竹不能养,他也不想养。

    两人顺着光的方向走,崽子被抛在身后,烟火有时闪烁,影子拉的长长的。

    小广场不远,中间猫崽子虽然耽误了些时间,但他们到广场还是有人,最盛大的烟火也还没开场。

    他们到草坪找了块地儿坐,卜寻竹屈身戳了戳沈南禺,问:“喝不喝些什么?”

    沈南禺刚坐下调整了一下坐姿,听到这话便回头仰视着他,笑道:“还有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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