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安道十七年,皇帝祝安道把持朝政。其有一长女,名宣平,为祝安道登基那年皇后所生,故取名宣平,意欲国安平定。次年,其贵妃诞下一龙子,名子锦,一是祝其子一路锦熠生辉,二是愿国昌锦不衰。好一勤政国君。
二姐弟从小感情甚好,不到非不得已绝不分开,故此次宣平公主来玉中赏玩,太子得知后也如牛皮糖般粘着过来,信上所以未写太子随来。皇帝认为并无必要再写信告之——公主性情温和,太子开朗不生事端,随行保护阿姐未尝不可。
于是二位皇家姐弟,十来士兵,十余仆从,一行车马,带着姐弟生平第一次出京的喜悦,前往玉中。
集市上车马不绝,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摊位上各类玉石珍宝琳琅满目,饶是锦衣玉食的宣平和祝子锦也绕花了眼。不过比起花花绿绿的珠宝灵剑之类,小太子更喜欢看阿姐开心的样子,抱着佩剑站在一旁商摊的阴影下,笑眼看着公主。
二人不想大驾光临玉中将珠宝洗劫一空,于是支开侍卫仆从独自上集市了,尽管那二十余人是千百个不愿意,但意气风发的小太子朝他们晃了晃手中的剑,任是怎也拗不过他。
玉中有独在夏季开在树上的花,名寄思,虽味不浓烈,但也能清香飘十里余。公主一个个试戴珠宝,并每一个都向太子征求意见,却见太子桃花眼笑意满含,并每次都十分面露欣喜地点头称赞。
公主不免开玩笑似的面露愠色道:“问你意见呢,你怎的每个都点头?”
太子真诚道:“但我就是觉得阿姐怎的都好看!”
宣平看着眼前只比她小一岁的少年,虽站在阴影中但仍阳光明朗、意气风发。少年束起的长发自然搭在肩上,有些落在抱在胸前的剑上,那剑柄由纯银制成,上有游龙浮雕,似是喘息呼之欲出。
忽有一道黑影从他们头上飞过,祝子锦下意识要将宣平揽到身后,正要握住剑柄,却见那黑影直向离他们约有五步远的一马背上的人劈去!
空中泛着寄思的清香,忽有一阵风吹来,无数花瓣吹落。
只见那人头戴箬笠,从怀中抽出剑向那黑衣的剑一挡,又只听“铛”一声,那人一手持剑一手翻身下马,于空中划出一道身影,一袭青白衣裳,虽有宽袖阻碍,但行动迅速敏捷,在空中忽地变换方向,左手撑住马背借力,一腿向前,人顺势飞出,直将那黑衣踹倒在地,又一脚踩在那厮胸口上,右手执剑欲取命门,却有更多黑衣如潮水般涌出。
侍卫们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剑,到底教人钻了空子,又一黑衣欲被刺那箬笠,但下一秒那厮只觉腹部疼痛,紧接被踹飞,倒在一摊位中间,勉强爬起一看,只见一金光闪闪的小公子提剑站在他面前,心中不解:这又啥人!
原是问玉在踹倒那人后,祝子锦在心中喊了一声漂亮,却又见黑衣涌出,看问玉有危险,情急之下冲了过去,一个飞踢将那人踹出。好歹日日在皇殿中学习,著名药宗的制服他必是识得的。
祝子锦和问玉相视,问玉微微颔首向他道谢,后又投入打斗之中。
虽是这边逞了英雄,但祝子锦忽地想起宣平还孤身在一旁!
方才被太子一脚踹倒的小杂碎发现宣平似是与踹倒他的人同行的,于是偷鸡摸狗搬绕到公主身后,强扯住公主,刺刀抵住脖子,恶狠狠看向这边。
明明只是个杂碎,为何要大冒风险。
本家受上层家族控制,被剥削,被迫要与祁氏为敌,被迫拉入凶险任务。他不想死,但不来就会连累家人都去死,来了如果投降就会被监视他们的人举报,也会死,临阵脱逃,不论身在何处,都会死……
永远有一双手,握住他们的喉咙。
帷幕后的操控,一层套着一层。
拼上一切,或永陷泥潭。
他看见七步外的少年脸色忽黑忽白,手上发抖地提着剑。杂碎认为这是成功的第一步,他有了平等的地位,至少是作为人的地位,威胁他人。他哼笑一声,向那边狡黠喊道:“都别动,否则我就杀了她!”
仍记得儿时的温存,母亲抱着他在床上,为他读着英雄救美的话本,坏人挟持人质,总会喊出这么一句话。那时家虽只是土房子,但父亲白日外出劳作,好歹也是平静安稳。浓黑中烛影曳曳,母亲的脸一半影于黑夜,一半笼于昏黄。鼻尖萦绕着清香,安睡于长夜。
直到家中的蛛网,变成了玻璃罩上的裂缝。
喊完话后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但若真有人冲来,七步之外他最快,他先杀了手中的人,再用尸体挡刀,最终趁乱逃走,沿路还能顺些珠宝,最后去向上头报道,这一套下来不仅能补贴家用,还能获得上头赏识。然后继续接手新的任务,只要保他一家,什么都好说。
“杂碎之所以是杂碎,”他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男音,“因为他永远只能是杂碎。”话音未落,他只觉手臂一轻,手腕被整齐切断。疼痛接着袭来,吃痛向下倒去,眼前乱花飞舞。
最初他学剑道,是为了当剑客,行侠仗义来着。
在杂碎往向太子时,问玉斩下二人注意到这边,他踩在面前将倒地的尸体上,借势一踏,右手执剑一翻,劈向一黑衣的肩膀,又作势向前空翻,竟是行云流水,飞到了那杂碎正上方的寄思树上。
随后问玉向下一看,一剑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