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稻

    林商找到家长群,从里面找出梁参的头像,给她发了好友申请。

    过了几分钟,那边终于同意了。

    林商把路牌照重新发了一下,又发了一个“来接我”。

    这下林商安心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下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林商拿出来一看。

    梁参:滚。

    梁参:有病吧你。

    骂的竟然那么克制,还真是有点出乎林商的预料。

    国庆放假,街上有几个小孩在路上拿着零食,一边吃一边走,路过林商,看着一个人大中午的在马路牙子边坐着,忍不住的打量。

    林商心中默念:只要我不尴尬,尬尴的就是别人。

    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遍,他在脑海中一遍遍的描摹梁参的脸,恨不得这人立刻就站在他面前。

    林商站起身,顺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路看去,发现没有任何类似梁参的身影。

    在路牌的前面有一条岔路,路上因为常年被车碾压,又没人修缮,导致有好几个坑。

    一阵金属铁片碰撞的隆隆声从林商身后传来,林商转身看过去,发现一辆三蹦子正晃晃悠悠的朝他驶来。

    梁参看见林商的一瞬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一个金光灿灿的三轮车出现在面前,梁参一踩刹车,呸呸吐了两口嘴里不知道是灰还是草屑的东西。

    “上车!”梁参冲他甩头。

    梁参身上还穿着校服,一向雪白的衣服此刻沾上了不少的污迹。短发被汗濡湿,有几缕粘在她的额前。她面上还带着点红,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被太阳晒的。

    林商打量了一下三轮车,车身写着“金彭”。

    心中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就站在原处稍稍愣了一下。

    梁参看他不动,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松开刹车,一拧把车唰的一声就冲了出去。尾端扬起的灰尘尽数扑到林商的脸上。

    林商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离去,连忙向前追了两步,跟在后面大声喊了几句“等等”。

    两分钟后,大少爷林商终究还是乖乖坐在了梁参的三轮车里。

    车兜里有几根稻杆,没有坐的地方,林商就一手扶着框,半坐在车边。

    风呼呼的吹,梁参身上的汗消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这人正坐在车框边。

    “别坐那,”梁参说,有一阵没喝水了,她嗓子有些干涩,“你个子高,路稍微颠一下容易掉下去。”

    “行。”林商此刻格外的听话,不让坐他就站着。

    突然,林商感觉车子开始减速,最后梁参踩着刹车,从自己的座椅下面找出来一个小凳子递给了林商。

    林商接过来,看了一眼就比他巴掌高一点的凳子。

    他坐下感受了一下,反正比坐在马路边感觉好。

    “你家从哪买的那么小的板凳?”

    “不是买的,”梁参轻咳了两下,“是我爷爷自己做的。”

    这凳子本来就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带着用的,小点会比较方便。

    两边杨树飞快的往后退,远处是一望无垠的金黄田野。

    “你为什么不走你刚才来的路了?”林商问道。

    “那路被碾的太赖了,我嫌颠的慌。”

    那条路虽然近,但却是真的不怎么好,一路上坑坑洼洼的。有肾结石的人骑着山轮车过一遍,到了街上都该治好了。

    顺着大路走了一阵,梁参拐进了一条稍窄的路,路两边取而代之的是几户人家,还有一人多高的黄绿玉米杆。

    路两边种的都是一些农作物和疯长的野草,如果不是确定梁参没那么大的劲,林商甚至都害怕她会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活埋了。

    渐渐的,路边没那么多玉米稻子了,更多的是住在路边的人家。

    一路上见到的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基本看不见小孩的身影。

    从连着住人的地方经过,路上有不少的鸡鸭鹅成群结队的在路上散步,听见三轮车的喇叭声吓的四处乱飞。

    这里大多都是平房,有一家光是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盖了三层楼高,外面装修的也金灿灿的,林商打量了一下,发现大房子门口还卧着一条大狗。

    跟这大狗对视了两眼,这狗似乎发现这人是外来的,开始跟在梁参的三轮车屁股后面狂吠。

    听见一只狗叫的声音,村头的其他狗都开始跟着三轮车对着林商狂叫。

    “汪汪汪!”

    “妈呀!”林商贴着梁参座椅的靠背,看着一群龇牙咧嘴想要跳上车来咬他的狗格外的恐惧,“你骑快点啊!”

    梁参有点想笑,不紧不慢的把车把拧到底扬尘而去,留下追累的狗与后面老头大声呵斥汪汪队的声音。

    顺着路继续往前,林商坐的有点久,屁股在生硬的板凳上硌的生疼。

    “什么时候到你家啊?”

    “刚走过去。”梁参伸出一只手指了指。

    还不等林商回头去看,车子又拐了个弯,这一次不是水泥路了。

    仅能容纳一辆三轮车通过的泥巴路,上面长满了草,两边被车子碾出深深的车辙印。田埂边都是种着稻子的田地,不少都已经被收了,留下满地的秸秆,有些地中间还有耸起的坟墓。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还夹杂着人声。

    越往前收割机的声音越大,越来越热闹。

    梁参一鼓作气把三轮车停到自家地头,手刹一拉就跳了下去。

    “你在这坐着歇会。”丢下这句话,梁参就踩过地上的野草,来到那边站着的两个老人中间。

    收割机的声音大,她爷奶耳朵也背,梁参扯着嗓子说:“这一亩收完到咱家了吗?”

    “这都是咱哩啊!”梁明彦带着老花镜,花白的头上都是秸秆的碎末,看见梁参,他指着旁边的带子笑笑,“回来哩还怪是时候哩,等会跟恁奶挣袋子。”

    “中。”梁参去一边拿袋子。

    两亩地收的很快,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收割机就从地头回来了。

    长塑料出稻口对准梁参和她奶奶用手扯开的袋子就开始嗡嗡的往里灌,梁参行动比她爷奶方便,动作迅速的跟收割机配合着,没用多长时间,两亩地的稻就都装进了袋子里。

    三个人把装好的稻子用麻绳使劲捆上。

    林商坐在三轮车,环顾了一下周围。

    前面人不少,三轮车随意的停在各家的地头,还有两台收割机也正轰隆隆的作业,大多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也就开收割机的几个看着年轻些。大家各忙各的,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林商将视线移回,看着梁参面目狰狞的系袋子,平时干净蓬松的头发上此刻都是碎草屑,脸也比刚才看起来脏了不少,估计是刚才粘的的灰。

    因为用劲,她一张脸憋的通红。

    装好以后,梁明彦自己扛着一袋装的满满的稻准备往三轮车上放。

    一百来斤的稻,他扛的并不轻松,看起来宽厚的身躯实际已经很苍老了。

    石药芝把想要自己扛稻的梁参给推开:“好了好了,恁去一边歇歇,嫩沉马会压坏了好了。”

    “没事,我不帮忙光恁两个得多以欸,”梁参一使劲,一包稻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奶,恁扶着就中了。”

    “不中先,放那嗐!”

    梁参无视石药芝语气中的着急,硬生生扛着往前走了两步。

    梁参双腿直打哆嗦,强撑着这才没直接跪下,她突然想起来,这包稻比她还沉。

    马上就要跪下的一刻,身上却猛然一轻。

    她心下疑惑:我奶啥时候劲那么大了?

    林商闷哼一声,抓住袋子口就往自己肩上放。没等梁参反应过来,他就几步大跨,砰的一声越过田埂把稻放到了三轮车上。

    “这是恁刚才去接哩同学吗?”石药芝看着她笑,“我以为恁没接住人哩,一直没看着他。”

    梁参正愁该怎么跟她爷奶解释自己从街上弄回来个男同学,现下逮着机会认真的说:“是哩奶,他听说咱家收稻就非要上咱家帮忙。”

    “呦,他心还怪好哩。”

    梁参点点头没说话。

    多一个人帮忙真的要好得多,尤其林商看起来瘦不拉几的,没想到还挺有劲的,扛几包歇歇就继续扛。

    接近傍晚的时候,这些稻总算是收拾完了。

    梁参拖着最后一小半包稻子,看了一眼林商。

    林商中午没怎么吃饭,这会干了那么重的活,总觉得眼前都在冒星星。正在他感慨农村的天黑的还挺快,明明上一秒还能看见点夕阳的时候,整个人就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就开始折叠。

    梁参看他那迷离的眼神就感觉有点不对劲,眼疾手快的把半包稻子扔到他身下,林商正好整个人卧在上面。

    石药芝和梁明彦看着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就倒那了,在旁边连连“欸欸”的惊呼。

    梁参立马上前,从校服裤兜里摸出来一颗话梅糖,捏着这人的下巴就直接喂进去。害怕他呛着了,扶着他靠在袋子上。

    石药芝一边过来给林商喂水,嘴里一边念叨着“哎呦,可是给他累坏了!”

    林商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一双粗糙的手在自己脸上游走,正给自己按着太阳穴,嘴里酸甜。

    幸好只是低血糖而已,也是他老毛病了。没过多久,林商把话梅糖在自己嘴里滚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醒了醒了,真是给人吓坏!”

    林商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梁参圆圆的脸,小姑娘眉头紧锁着跪在自己身边。

    这种感觉,真是好奇妙啊。

    想到这,他轻轻笑了两下。

    见他醒了,石药芝这才转身去收拾其他的东西,嘱咐梁参道,“等他歇歇,恁好好扶着他,咱回家。”

    梁参应了一声。

    梁参意味深长的对他摇摇头,“刚才正准备说你只是看起来虚,实际很强壮呢,没想到啊,后一秒就倒那了。”

    “嗯嗯,你强你强。”林商曲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坐着。

    梁参正色,一字一顿的对他说:“好好吃饭,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以后跟你学习,好好吃饭。”

    暮色四合,远处几家收稻的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不少排着队等着的人,收割机打着灯继续挑灯夜战,这几天是晴天,必须要赶在雨来临之前把稻子收了然后晒干,这样才能避免发霉卖个好价钱。

    “用我扶你吗?”梁参站起身,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林商。

    “不用,”林商拍拍身上的稻草,“走吧。”

    深蓝色由远及近的浸润天色,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咕咕”的叫着,顺着夜色,气温也降了几个度开始变得凉爽。

    梁明彦骑着两轮电动车,冲着梁参说:“把恁奶喊回来,这还有啥好捡哩!”

    梁参点头,冲着石药芝就喊:“中了奶!那收割机过一遍还能剩个啥呀!”

    “好!好!”石药芝抱着一捧在角落里被遗漏的稻,嘴里喃喃的往回走,“捡一点不是一点嘛,省哩抛洒。”

    忙活了半晚上,几个人终于是回家了。

    梁参骑着三轮车,石药芝跟她一起坐在前面,正给她摘头上的草。林商坐在高高摞起的稻子堆上,听她爷孙两个说些家常闲话,梁明彦骑着电动车跟在后面。

    不少的人家开始亮灯,烟囱里飘出煮饭的炊烟,偶尔有几声狗叫,路的两边是不曾修建的树和自由疯长的杂草,再远点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

    林商抬头看着好像格外亮的月亮,心道:原来她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呀。

    地离他们家很近,也就几分钟就回来了。

    梁参把三轮车开进院子,停在边上。

    几个人从车上下来,稻子就放在车上,正好明天天气好可以晒。

    下车以后,石药芝连忙取出围裙穿上,去拉林商的手。

    梁参看着她奶的动作,简直要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阻止,谁知林商没躲,面上也没有不耐烦。

    “今个屋里来客了,”石药芝拍拍林商的手,“小同学,恁说恁想吃啥子,奶今个给恁揍。”

    林商有些慌张的看了一眼梁参,梁参不说话,低着头装没看见。

    他确实饿了,随口说:“我想吃面条。”

    “中,这还不好说。”石药芝撸起袖子就准备去厨房大展身手。

    等林商回过头,就看见梁参状似便秘的看着他。

    “咋了?”林商问道。

    “没事没事。”梁参摆摆手。

    院子里装了个太阳能灯,连带着月光把地上照的透亮。屋子里都开了灯,院子里被扫的干干净净。

    两边是屋子,一边住人,另一边用来给梁明彦做木匠的活用。

    梁参进到一间小屋子里,在里面也不知道跟谁说话。这人生地不熟的,一秒钟看不见梁参他就心慌,他跟上去,进了屋子,刚开门就看见门口坐了个人正看电视。

    这人看见他似乎是愣了一下,非常夸张的睁大了眼睛。他身材有些肥胖,个子看着也不矮,但面上……怎么说呢,不像个大人。

    看见了林商,这人指着他不清晰的说:“谁……谁……”

    梁参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了林商,递给他一瓶水。

    “这我哥哥,”梁参拧开水喝了一口,“就你想的那样,多一条染色体。”

    “嗯。”林商面上没什么情绪,仰头也喝水。

    这屋子不大,两人没待多久就出去了。

    梁参领着林商来到堂屋的一边,里面挺大的。她从衣柜里抱出两床被子和一个枕头,把这些东西放好,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来什么,犹豫的问道:“你……会铺的对吧?”

    林商欲言又止了一瞬,无奈的点点头。

    让林商自己收拾,梁参去给他找衣服。

    林商来的时候穿的白色短袖早就脏的已经看不出来颜色了,身上经过稻草的洗礼,今晚上必须要洗澡,来即是客,总不能让人家光着身子。

    等林商铺完床,梁参正好抱着衣服进来。

    “我哥哥一米八六,我记得你好像说你一米八三,这干净的,你凑合穿一下,”梁参把上衣和一条牛仔裤递给他,“还有毛巾,等会你洗澡用。”

    说到这,梁参顿了一下,话还没说出口耳朵唰一下就先红了,“那个……换着穿不卫生,我看他吊牌还没剪,应该是新的,你先穿。”

    话音还没落地,说完她把衣服往床上一扔就逃也似的走了。

    不可描述的一件衣服从上衣和牛仔裤中间露出,明晃晃的摊在床上。

    林商看了一眼,感觉自己马上也要冒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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