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双绝3

    第二天,金陵城都在津津乐道昨晚誉王府斗画一事。

    城角的说书先生老古董已经连夜编好了内容,一大早吸引着老人小孩当听众。

    金陵双绝之名不胫而走。

    这时,大家又扒出更多八卦,这秦家与温家早有娃娃亲,一下子,才子佳人的故事引起了大众的兴趣。

    而引起这场舆论的主角秦栎青,

    已早早起床,正在梳妆打扮。

    她今天穿了一件银白斗裙,腰上系了一条银红如意带,配上丽娘留给她的珠花簪子,一反往日的素净,更添一份华丽感。

    此时奶娘进来,看到秦栎青这一身打扮,不觉眉头一皱,说道:

    “姑娘今日怎么把这条红腰带拿出来了,老夫人喜欢素净,不喜艳丽,姑娘还是换一条更合老夫人意的裙子吧。”

    春桃反驳道:

    “姑娘一直喜欢这套裙子,就是没机会穿,昨夜难得得了个金陵双绝的名头,心情正好,今天穿一下自己喜欢的衣服怎么了。”

    奶娘白了春桃一眼,这丫头,虽然手脚灵活,也勤奋,但是呆头呆脑,看不清形势。

    奶娘继续劝道:

    “若是平常偶尔穿一穿也没关系,但是姑娘你昨日那番行为,只怕等下会被大姑娘告状,还是换一身比较好。”

    秦栎青一听,对着镜子看了一下,内心有些松动,奶娘看出,继续劝道:

    “姑娘不比大姑娘,大姑娘天天穿朱红大衣在老夫人眼前晃,老夫人再烦也就是打发她走,姑娘是要依仗老夫人的呀。”

    每次奶娘一拿自己跟秦栎朱比,秦栎青就不耐烦,于是打断道:

    “行了,我知道了!”

    吩咐道:“春桃,把这条腰带换下吧,换那条白玉兰花的。”

    老夫人房里,秦栎朱早早就到了。

    秦老夫人洗漱完后,看到今天竟然是秦栎朱先来请安,打趣道:

    “平时到最后一刻才出现大姑娘,今日怎么变了个人。”

    秦栎朱昨晚气得半死,思来想去,一定要把这事告诉老夫人,一早便急不可耐过来请安。

    于是开口道:“平日里老夫人总是教导我们要谦虚低调,总说妹妹比我成熟稳重。”

    才说了一句,秦栎青就来了。

    秦栎朱心里一乐,来得正是时候。

    继续说道:“老夫人你来评评理,

    昨天妹妹在宴会上与人斗画,出尽风头,还跟温哥哥合称金陵双绝,惹人纷议,这种行径根本没把老夫人的话放在心里! ”

    秦栎青没有说话,给老夫人请安后,便默默站着。

    秦栎朱见秦栎青没有反驳,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搬出来:

    “倪家哥哥说要看看我在梁老先生底下学画成果,我没办法推让,才上去作画,结果我还没画完,妹妹就走上来,硬说要帮我画,我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姐妹争执过于难看,就让了她,老夫人今天你一定要评评理,妹妹根本没把你的教导放在心里,一有机会就急不可耐的出风头!”

    老夫人不得不转看秦栎青,这个二孙女平日沉默寡言,竟做出这么逾矩之事。

    秦栎青见老夫人看向自己,解释道:

    “誉王生日宴场合盛大,然而前日我不小心砸到姐姐的手,我看姐姐第一笔就下重了,担心姐姐的手还没恢复,如果姐姐因此而把画毁了,就是我的过错,因此才请求帮姐姐画。”

    秦栎朱昨天就窝着一肚子火,秦栎青一提她没画好,那火噌的又上来了,指着秦栎青骂道:

    “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你真想帮我,倪哥哥他们起哄的时候怎么不出声,等我上去出丑了才说要帮我,明明就不怀好心。“

    老夫人打断道:“够了,一大早就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看着秦栎朱严厉地说:

    “我常叮嘱你娘,要好好教导你们,女儿家要贤淑得体。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也不掂量自己能耐,跟梁先生学了几天画就不知天高地厚,这么重要的场合,也敢卖弄,你是想气死我吗!“

    因过于生气,老夫人不得不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继续说道:

    “我一早就叮嘱你娘不要让你去,她生着病,儿女就该榻前候着,可是你一撒泼打滚非要去,你娘就什么都答应你,果然出事,真是慈母多败儿!还有你这身红衣服,我说了多少回,让你换掉!“

    然后对着秦栎青说道:

    “青儿,不管是不是为了帮朱儿,都要谨记谦让低调,不应抢风头,难道连你都不听我话了!如今还拿了个金陵双绝的名头,你是要气死我!“

    秦栎青立刻认错,语气平静中带了一点诚恳:

    “老夫人,青儿知错,昨晚我一时情急,只想着如何把画画好,不能毁了誉王寿宴,根本没有心思想太多。“

    看老夫人还在揉额头,继续低声认错:

    “青儿真的知道错了,往后绝不敢借着梁老先生的名号,到处炫耀画艺,也不敢忘记老夫人的教导。“

    秦栎朱听出她意有所指,生气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借着梁老先生的名号,到处炫耀吗!”

    老夫人看秦栎青认错态度良好,舒服一点,对秦栎朱下逐客令道:

    “反正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我早就说过,什么都由着你迟早会闯出大祸。”说罢,想到秦刘氏表面奉承,实则处处反着干,本就对秦刘氏的不满又加深一分。

    老夫人揉揉额头,不想再理,说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晃了,赶紧去你娘那吧。 ”

    秦栎朱本想让老夫人骂秦栎青一顿,没想到又惹老夫人生母亲的气,委屈道:

    “明明是她出风头,您只骂我不骂她,每次有什么事情,您都偏帮着她,明明我才是秦家的嫡长女,你的嫡孙女! ”

    不说还好,一说老夫人就来气:

    “你也知道自己是秦府嫡长女,你看看你浑身上下那里有半点长女的气质,我平常教导你的东西都当耳旁风,你还有理说我偏心!”

    秦栎朱委屈之极,只想赶紧找母亲说理,也不等老夫人说完,一边哭一边生气地离开。

    秦栎青看老夫人气的不行,赶紧上去给老夫人按揉穴位,问道:

    “老夫人的头风可是加重了,昨夜可有正常入睡,王大夫的药可有正常服用?”

    老夫人:“嗯。”

    老夫人看了一眼她头上的珠花簪,说道:

    “我常教导你的话,你都要好好记住,贵门世女就要有贵门世女的模样,要知书识礼,守中庸之道,朱儿那脾气,又急又坏,全是她娘给纵的,这心性将来如何嫁人持家!”

    秦栎青一边按压着老夫人的手,慢慢回道:

    “青儿知道了,青儿一定紧记老夫人的教导,不会让老夫人失望。“

    老夫人出身名门世家,自幼受家族规训,最看不得逾规越矩之事,奈何秦栎朱性格蛮横,在大夫人秦刘氏的溺爱之下,更是无法无天,不受管束。还好二孙女性情温顺,是可教之才,仿佛为了弥补秦栎青不可教的遗憾,老夫人对秦栎青的管教更加严厉。

    秦栎青看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下来,柔声问道:

    “老夫人,孙儿昨日梦到了丽娘,想后天去九重寺顺便给丽娘点一盏长明灯。“

    老夫人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去吧,需要什么跟陈老说。”

    陈老是将军府的管家,已在秦家干了二十多年。

    这边厢,秦栎朱正在和母亲吐槽秦栎青昨晚的行径,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今天老夫人的维护。

    秦刘氏因不舒服,昨天让姨母带她们去赴的宴,她点着秦栎朱的额头道:

    “你这性子,一点就着,你都吃了多少次亏了,还不长记性。”

    不用秦栎朱转述,老夫人对自己什么态度,秦刘氏心里清楚,叮嘱秦栎朱道:

    “老夫人不过是借那个丫头来敲打我,到时我去认个错就过去了。后天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就要去九重寺祭拜了,你都要谈婚论嫁了,还像个小丫头似的毛毛躁躁,何时才能长大呀。 ”

    秦栎朱突然灵机一闪,脱口而出:“我知道秦栎青心里想啥了!她想跟我抢温哥哥! ”

    秦刘氏一听,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讥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果她真有这想法,不过是白日发梦,她就是老夫人用来打压我的一颗棋子罢了,这个家还轮不到她说话。”

    秦栎青从老夫人处出来,就来给秦刘氏问安,刚进屋子,就听到秦刘氏这句话,脚步一顿。

    丫鬟小梅眼尖,忙道:“二姑娘来了。”

    秦栎青隐下心中情绪,缓缓走了进来,恭敬问候道:

    “母亲早安。”

    秦刘氏没有看秦栎青,摆弄着青栎朱袖子上的折痕。

    过了好一会,秦刘氏抬头,看秦栎青还维持着作揖的姿势,轻抿了一下嘴,才慢慢说道:

    “行了,起来吧,听说你昨晚斗画大放异彩,还得了个金陵双绝的名头?”

    秦栎青回道:“青儿知错,今日姐姐已经教训过青儿,青儿日后定当谨小慎微,不敢再逾越。”

    秦栎朱一听,又要炸了,她什么时候教训她了!

    秦刘氏按住秦栎朱,对秦栎青说道:

    “你既知错,就回房里好好反省三天,这三日不准外出,下去吧。“

    秦栎青身体一顿,慢慢施礼,并对秦刘氏说:

    “青儿知错,愿受责罚,只是昨夜我梦到了丽娘,想后天去九重寺,为丽娘点一盏长明灯,等点完灯,青儿必定闭门思过。”

    秦刘氏说:“我记得丽娘是下个月生辰,我让刘管家下个月送你过去,好了,你回吧。”

    秦栎青还想再争取,但秦刘氏已转身入内室,一点没理会她。

    秦栎朱坐在桌子旁,摆着个小人得志的笑脸,嘲笑地看着她。

    秦栎青脸色沉沉,看了一眼秦栎朱那张笑脸,扭头离开,

    秦栎青知道大夫人既然发话,就不会收回,走在回屋的路上,秦栎青思考,应该怎么跟老夫人说去九重寺这事。

    如果连老夫人也同意大夫人的安排,那她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废。

    庭院树丛边上,几个丫头正在说悄悄话。

    “我觉得温公子跟二姑娘挺配的,金陵双绝,郎才女貌。”

    “什么郎才女貌,大姑娘长得美貌艳丽,二姑娘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是二姑娘端庄大气,画画又厉害,梁老先生都称赞有加,比大姑娘强多了。”

    “呵,你懂什么,就是因为身份比不过,才刻苦练习,你看大姑娘,即使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在秦府,谁敢多说一句?”

    “二姑娘除了性格比大姑娘好,平日里对待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好呀。”

    “外面都在传二姑娘跟温公子是金童玉女,才子佳人。我看老夫人和将军挺疼二姑娘的,说不定这门亲事真的就改成二姑娘呢。”

    “你真傻,老夫人看着疼她,不过是拿二姑娘当棋子,与大夫人斗气呢。“

    “为什么呀?”

    “老夫人一直与大夫人不和,加上大夫人一直无子,当年二姑娘的娘,是难产死了,肚子里是个公子。老夫人因为这个生了很大的气!”

    “啊,是位公子,要是能生下来,老夫人得多开心呀。”

    “对呀,所以老夫人都气坏了,到现在还在生大夫人的气。”

    “但是妾室难产,跟大夫人有什么关系?”

    “可定脱不了关系,毕竟是大夫人管家。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孕妇吃的补品,大夫开的方子,房间取暖,样样都得精心安排,大夫人如果因心中不快,随便有一样不用心安排,都能让孕妇出问题。”

    “所以老夫人对二姑娘好,是因为她娘的事。“

    “二姑娘就老夫人的一枚棋子,利用罢了,有大夫人在,是不可能让二姑娘嫁给温公子。”

    秦栎青刚好经过,听到了丫鬟们的议论,

    丫鬟春桃赶紧走上前重重的跺了跺脚,吼道:

    “你们在干嘛,这么闲吗,还不赶紧去干活!”

    丫鬟们看过去,竟是她们八卦的主角,吓得赶紧站立了起来,噤若寒蝉,秦栎青冷冷看了她们一眼,轻声说:

    “春桃,走吧。“

    秦栎青僵着脸,疾步走在回房的石子路上,春桃跟在旁边,想安慰几句,但是看到二姑娘的脸色,又不敢开口,只得默默跟着。

    回到房间,春桃立刻端来茶水。

    秦栎青默默坐下,丫鬟们的议论、大夫人的轻蔑、秦栎朱的嘲笑,一声声一幕幕,像石锤一样,一下又一下敲在秦栎青心上。

    秦栎青心中暗道:你们都觉得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偏要让你们看着,看着我嫁进温府!

    心中暗发完誓,看到桌边的杯子,秦栎青便狠狠砸了出去,杯子撞到地上,嘣地一声,立刻碎片四溅。

    春桃吓了一跳,只见二姑娘一脸恨意,她担心地叫唤道:

    “姑娘,你还好吗?“

    听到春桃的叫唤,秦栎青回过神来,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平复心情。

    过了一刻,再睁眼,已恢复平日淡淡的神态。

    春桃趁着奶娘没发现,赶紧将杯子残渣收拾干净。

    秦栎青转头向春桃问道:

    “昨天让你去打听的事怎么样了,那个蒋琅是什么人?”

    看姑娘转移注意力,春桃立刻带上了惊奇的语调,夸张道:

    “这个人的经历很神奇,我听古先生说,这位蒋琅是原来四大家族之首蒋家的公子,从小才华横溢,下笔成章,文章还被太子傅赞扬过。是蒋家最看重的后辈。

    但是他从小性格嚣张跋扈,持才傲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天天跑去青楼买醉,夜不归宿。大家议论纷纷,都说他因为江郎才尽,才沉迷烟花之地。

    再后来,蒋家举族搬迁回祖地关中,路途中,蒋夫人病逝,然后这个蒋琅就不知所踪,十年间蒋府到处派人寻他。然而最近他才回到金陵,听说他消失的这十年是去从军了,好像还拿了一个不低的军衔。”

    秦栎青一听,此人最近才回来金陵,又怎么知道她的事?继续问到:“他回来多久了?”

    春桃挠挠头:“古先生也不清楚,但是应该不久,可能就十天八天吧,

    主要他离开太久了,金陵城也没什么人关注他。”

    秦栎青再问:“那他在金陵城还有其他亲人吗。”

    “有,他嫡姐嫁给了四王做王妃,他是四王的小舅子。”

    秦栎青心想,半年前他根本不在金陵城,而且是最近才回来的。

    如此身世,既然离开,又何必回来,既然回来,就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因由。

    失踪多年的人再现,必定有很多隐情。又怎么会突然关注到我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又何来功夫去了解斗画的来龙去脉,我们素未谋面,又怎么会盯上我呢?

    思来想去,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誉王的寿宴,但是宴会上能有什么破绽呢?

    秦栎青把宴会的过程回忆了一遍,想到脑袋发紧,始终都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只能先暂时搁下。

    当前最要紧的,是后天的九重寺。

    夜幕降临,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秦栎青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雨越下越大。

    奶娘轻轻地推门进来,看到秦栎青定定地望着桌上的空鱼缸出神,关心地问道:

    “姑娘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边说,一边来到床边,抚摸秦栎青的额头。

    秦栎青顺势搂着奶娘,撒娇道:

    “突然想吃奶娘煮的莲子羹了。”

    奶娘搂着秦栎青,顺手把被子给她盖上,笑道:

    “你呀,一有心事就会睡不着,我去给你煮碗安神汤吧,喝了好睡觉。”

    秦栎青搂得更紧说:

    “奶娘别去,就陪我躺一会。”

    奶娘拍拍秦栎青的背,笑道:

    “好好好,我陪陪姑娘。”

    她是跟在丽娘身边的奶娘,丽娘死后,就是她一直在照顾秦栎青,眨眼间已经十六年了,原来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很少像今天这样赖着她了。

    奶娘搂着秦栎青,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接着又忍不住多嘴道:

    “姑娘后天去九重寺,一定要谨言慎行,我知这温公子年轻有为,家世好人品又好,但是姑娘你是女子,最重要的是名声,这温秦两家的娃娃亲一早就定下了,必定是大姑娘。姑娘你何不放下,以老夫人对你的看重,一定为你挑一门好的姻缘,就算比不上这温公子,也差不了。”

    秦栎青一直不喜欢奶娘在这件事上对她过多干涉。自己渐渐长大,很多事情也不像小时候那样跟奶娘无话不说,不愿听她唠叨。

    但是此刻,她很想抱抱母亲,很想很想母亲。

    她抱着奶娘,仿佛在抱着丽娘,听着丽娘的碎碎念。

    奶娘的话语声,混杂着今天大夫人和那些丫鬟们说的话。

    像窗外的雨水,慢慢渗进心里,沉甸甸,湿答答。

    这一刻,她心里充满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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