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

    眼看着东凌的士兵皆愤恨的朝后退去,温迎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摊上这么个好大喜功且自负的主帅是她的幸运,也是这些士兵们倒霉了,若是凌池砚………

    温迎赶紧摇了摇头,此后都是不想干的人了,想他干什么?

    哪怕此战赢得比她想象中的顺利的多,那也只是她自己的运气和本事,改变不了凌池砚遗弃她的事实。

    温迎平安脱险后没有回天齐,她在附近的小城里的客栈里呆了一夜,躺在床上静静的思索着她这二十年来的人生,十五岁时便跟在了凌池砚身边,同他一起学习功课,切磋武艺,五年来,她几乎一直跟在他身边替他做着各种各样隐秘的事,她知道凌池砚的野心,可这一次他为了野心,将她丢下了……

    凌池砚救了她一次,给了她各种资源助她重获新生,可她也在这几年来救过他无数次,帮过他无数次,加上如今这一次,他们两清了……

    她翻身将被子蒙在头上,半晌,微弱的哽咽声响起,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翌日,晨光熹微,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温迎身上,温柔的将她唤醒,温迎想,她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果然还是自由的好,连空气都变得更加清新了。

    换了身店小二给买来的的衣服,将披在肩头的长发高高束起,手持折扇做一副男子打扮,最后在戴上面具便出门逛街去了。

    殊不知,她刚踏出客栈的没多久,店小二便悄悄地拉起了挂在门口的小旗。

    其实这个边陲小城倒也没什么好逛的,连一些好一点的店铺都没有,残垣断壁更是多不胜数,只是一瞬间闲下来了温迎也不知道该干嘛。

    却听见后方传来一阵吵闹声,温迎猝不及防的被撞了一下,就见那一群乞儿模样的小孩一边道歉一边跑,笑嘻嘻的对她说了句“对不住了公子哥。”

    温迎从这莫名其妙的举动里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丢了,她震惊之余又大声喝道“小屁孩,给我站住!”

    “糟了,怎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啊啊啊!”

    “快跑啊快跑!”

    “狗蛋,铁柱,咱们大家伙儿分开跑啊!”

    “………”……小孩们叽叽喳喳又充满恐惧的声音四散开来。

    温迎被他们这有组织有预谋的偷钱活动给气笑了,她施展轻功,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飞檐走壁,很快便在房顶高处看到了一开始撞到她的小孩儿,小孩正绕过七弯八拐的旧房子使劲跑路呢。

    她也没着急,不紧不慢的跟在小孩不远处,直到那个小孩跑得精疲力尽瘫倒在地才伸手拎起了他的后衣领。

    蓦然却在小孩干巴巴的小脸上看到了倔强与不甘,像是看到了十五岁那年漫山遍野被仇人追着逃命的自己,她当时也是倔强且不甘的。

    感受到了小孩的轻轻颤抖,温迎将他放了开,神色严肃道“你可知天齐律法盗窃罪是怎么判的吗?斩右臂,徒三年。”

    狗蛋瘦小的脸庞上满是惶恐,听到天齐二字,语气哆哆嗦嗦的却是充满不屑的怒吼“我不是天齐国人为什么要遵从天齐律法!什么天齐国,我呸,收本朝最高的赋税让我们家破人亡,食不饱腹的国家吗?每次战争从来不顾我们死活抢占我的粮食的国家吗!”

    狗蛋仰起头,恐惧被气愤掩盖的一干二净,瘦小的脸上有着对天齐毫不掩饰的厌恶,“今日是我狗爷输给了你,我既然干了这一行,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温迎沉默的憋了半晌,严肃的神情再也憋不住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个爆栗敲在狗蛋的头上“我看着是那么凶残的人?小屁孩儿,还狗爷。”

    狗蛋愣住了“可是我偷了你的钱……”

    温迎揉揉他的头,温柔道“因为我知道你只是想吃饭想活着,对不对?”

    狗蛋鼻子一酸,将头别过去不看她“别来这一招,钱我已经藏起来了,我不会还你了……”

    温迎没有生气,语气反而更加柔和起来“钱不还给我也行,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回答好了我就让你离开怎么样?”

    “什…什么问题?”狗蛋认真的看着她,他不知道回答完问题后这个人会不会放过他,但他也想博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尽管问,狗爷我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温迎没有再纠正狗蛋的自我称呼,这是他亮出锋利棱刺用来自我保护的方式罢了。

    “你说的本朝最高的赋税是怎么回事?朝廷赋税向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像汶阳镇这样的小镇边陲,每年朝廷不是还会定期补给粮食吗?”

    “呵。”狗蛋冷笑了一声“一些假把式,天齐国的老皇帝还有那些狗官都虚伪的要死,既要收拢财富又想要留一个好名声,我们的赋税从一开始的三成涨成了五成,如今更是要我们每户交七成的赋税!”

    狗蛋小小的身子颤抖着,语气里尽是森然寒意“七成的赋税,这不就是想逼死我们这些本就穷苦又本事的人吗?我爹娘交不起赋税那些官兵就将他们扔到矿地挖矿!我娘当时还怀着孕,但是没办法,爹娘为了保护我只能听从那些官兵的话,我娘在挖矿的途中流产了,没粮食也没水,她被活活熬死了,我爹也在我娘死后想要为我娘报仇,被官兵治了罪砍死了。”

    “我们汶阳镇这么多乞丐都是因为朝廷官兵,都成了没爹没娘却又想活着的野孩子。”

    “可是没经历这些之前,我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的好孩子。”

    “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朝廷!该死的狗皇帝!”

    “至于补给粮食?呵,简直荒谬。”

    温迎的喉头像是被梗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她缓了好久才哑着嗓子继续问“这里的县令呢?也是贪官污吏吗?”

    狗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说是贪官污吏简直是便宜他了!他不仅贪赃枉法还草菅人命!与城外山头的山贼合作动则抢劫民脂民膏,一旦有不从者便当众斩杀,抢劫的时间里官兵是一个也请不来,待山贼走后他们便说去奉命剿匪,呵,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去分赃物了!回来的时候个个红光满面,包里鼓鼓囊囊的。”

    “和官府达成合作后,山匪越发肆无忌惮,官府也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所以我们汶阳县才会这般穷困潦倒,民不聊生。”

    狗蛋说完,眼眶已经通红了,泪水大颗大颗的砸下来,看得温迎的胸口发闷的不行。

    过了好久,温迎才低哑着嗓音再次提问

    “那你们,没有反抗过吗?”

    狗蛋哭得满脸是泪“没有用的,天齐国官员已经烂到根里了,他们官官相护,贪慕荣华富贵,从前我们这里的人也对天齐朝廷充满幻想,觉得只要将此事上报总有官员会管的,我们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万民书,跋山涉水的想要讨回一个公道,可是总是不成功的,还会死好多人……到现在,大家都不敢了,大家都想活着……”

    温迎的心沉到了谷底深渊,从前跟着凌池砚她关注的一直都是如何帮他争权夺利,从未关注过这些百姓的生活与受到的压迫,

    可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如今只有一身武艺,除了杀人她给不了这些悲苦的百姓半点生路,她还能将天齐的贪官污吏杀个一干二净吗?她办不到。

    哪怕能办到,也有千千万万个贪官污吏重新补上去,杀不完的,杀不完,就像狗蛋说的那样,天齐已经烂到了根子里了。

    她的胸口好像猛的塞了一大块棉花,透不过气来,心跳的砰砰快,她张着嘴唇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内心的急风骤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所以,她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你问完了吗?我可不可以走?我收到弟弟妹妹们还等着我养活。求你了……”狗蛋已经擦干泪,惴惴不安的扯着衣角满脸期冀恳求的看着她。

    温迎思绪被他拉了回来,无比温柔的摸了摸他稚嫩的脸庞“当然可以。”

    她又从袖口里拿出来二十两的银票递给他“都给你,答应我,带着你的弟弟妹妹们好好的活下去。”

    说罢,她不再看小孩脸上震惊的神色,脚底一踏运用轻功飞速的离开了这个破落的小巷子。

    她怕她忍不住和那个小孩儿一起哭。

    狗蛋一直双目通红的凝视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死死的咬住唇跪在了地上,他一下一下的磕着头,豆大的泪珠断了线般砸下,直到额头都磕出血来他才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呜咽着呢喃“谢谢,谢谢……”

    他们本来没想过活过今年的冬天,但现在好像又出现了一条生路。

    他踉跄着起身,胡乱的抹去满脸的泪水,挥舞着双手激动又大声的吼道“铁柱,阿花,大脚……今天晚上我们加餐!咱们喝糙米汤!”

    庆祝我们可以一起熬过冬天,以及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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