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周,贺豫带着白越去了长江大桥、凌波门、汉口江滩等地。
大少爷终于嫌地铁和打车麻烦,无视白越的劝说,直接租下一辆车。可惜二人把列表里的地点都转了一圈,均一无所获。
周四的时候,贺豫看了眼班群消息,脸绷得臭臭的。白越注意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学院现在发通知,叫我们要在12号前自己收拾好教室。啧,也就是逮着了这些暑假没走的,换其他人早飞回家……”
他转头看到白越,咳了一声,又改口道,“其实去一趟也还行,反正不太远,正好我收拾完还能重新拍一下结课作业留档。”
书包就搁在窗边的沙发上。他过去翻了翻,摸出校园卡,又问:“在酒店无聊的话,要不你跟我一起再走一趟。正好也能再仔细瞧瞧我们学校,万一你突然就想起来我们真是校友呢。”
他说完话就挪开目光,话里潜藏着的期待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白越说了声好啊,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跟着他出门。
贺豫拉着白越自己学院楼下,听到有人喊他,转头一看,那人掀开宽大的遮阳帽,是同学院其他专业的同学季雨晴。
“贺豫,你今天怎么也来?”
“来收东西,你也是?”
“对啊,而且上次解析临创的作品,我到现在都还没做完,还打算拿回来补一下呢。走吧,一起去等电梯。”季雨晴笑嘻嘻说。
贺豫应了声好,拉着白越要走,却被他轻轻抽出手。
这个被抽离的动作莫名让贺豫有些慌,他立即扭头一看,却看白越笑着对他摆了摆手。
“你先去收东西,我在这里等你。”
换做是从前,或者就算是现在,随便让王宇恒在内的三个舍友过来搭上大小姐那双金贵又挑剔的手,都得被他嫌弃地甩开手再冲进洗手间狠狠地搓上好几遍。被人需要的理由蒙蔽了贺豫,以至于让他到现在已经完全习惯拉住那个幽灵的手。
没有疑虑,自然而然。
话至此,贺豫朝他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季雨晴偏了偏头,打趣他:“怎么了,你刚刚干嘛一直用拉丝的眼神盯着那边的空气,那里有什么吗?”
“那片空气……挺好看的。”
贺豫一本正经说,说着又再次偷偷对白越眨了眨眼睛。
白越睨了他一眼,一手捂嘴笑,一手摆着让他快走。
季雨晴自然不知道自己误入了什么,只当他是在讲笑话,笑完了又跟他吐槽起某门平时分低得莫名其妙的课程以及整整筛掉她两门通核两门必修的选课机制。
等二人上去,白越在楼外找了个位置坐着。
生科院后头是一片茂盛的树林,正值盛夏,枝繁叶茂,树影婆娑。尽管如今以他的形态已经不怕晒太阳了,还是会习惯性呆在树荫里。
头顶上就是聒噪的蝉鸣鸟叫,白越举头眺望,忽然一愣。
视线尽头,是教学楼外的一排铁栏杆,栏杆上,套着一个又一个大红色的倒圆锥形纸皮。
一瞬间他瞳孔一缩,就像闪过了夹杂着欢笑的……似曾相识的记忆片段一般。他缓缓站起来,向栏杆走去。
近了才看清,那些纸皮上面印着调皮吐舌头的小雪人——原来是冰淇淋筒。
这家连锁店实在太常见了,就跟马原毛概形策普遍分布于全国高校一样常见,根本算不上什么线索。白越松了口气,又有几分微不可察的丧气。
光斑树影随风摇晃,白越依然一身笔挺的白衣黑裤,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垂着眸,右手柔柔抚摸着地上的毛团子。有风拂起纷飞的落叶,小猫“喵呜”一声伸了伸爪子,又懒懒趴回他脚边。
贺豫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压低了呼吸,就像眼前是一场由泡沫塑造的美好幻梦,五光十色,却破碎易散。
白越耳朵尖,还是听到了动静,笑着抬起头来:“你回来啦?这么快。”
此时有声响,那只猫也没跑,晃着尾巴往白越跟前又凑了凑。大概有些小动物真的有灵性,活人看不见,小猫却原意跟他亲近。
贺豫走到他旁边,先低头看着他,余光忽然汇聚到那橘猫尾巴上的一抹灰白。
“草,怎么是这只猫!”
“嗯?这猫挺乖的,它怎么了吗?”
猫完全无视了后面来的这个大活人,只亲昵地蹭在白越脚边。白越回答得疑惑,垂手打算把猫抱起来给他看看,手穿了过去,于是他苦笑着作罢。
“这猫,你是不知道!从大一刚进来,我就看到它了,当时还想摸它来着,结果!”贺豫深吸一口气,
“我有三次差点被它挠了!”
白越诧异地抬起头,瞧了瞧一旁吹胡子瞪眼的贺豫,又低下头,看着地上纯良无害的橘猫。
贺豫说完,镇静了几分,也还是不长记性,觉得今天这猫可能学乖了,弯腰伸手——
下一秒,橘猫尾巴一竖,瞪着眼睛对他哈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贺乐乐你说的是真的哈哈哈哈哈……”
白越乐疯了。
被这猫狠狠区别对待,贺豫脸从白到绿,从绿到红,瞬间精彩万分。他狠狠碾了碾嘴皮子,“哼”一声梗着脖子扭过头。
白越见怪不怪,熟练地把手搭到他背上,给炸毛的贺豫也顺了顺毛,拉着他忍笑劝说。
“它就是一只小猫哈哈哈,不识好人就算了,咱不跟它计较啊。事情都办完了吗,那我们走吧。”
贺豫又轻哼了一声,人却受用地往他手边凑了凑。他习惯性先应了声好,想想又蹦出两句。
“但是它理你,也不算眼光太差。如果你想跟它多玩一会儿,我也不是不能在这里陪你。”
白越垂眸沉默了片刻。他明白贺豫考虑的是什么,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没事,我们还有时间,下次再回来陪它玩。下次,你记得带一点食物喂它,保不齐它见了吃的愿意服软呢。”
他伸手拉拉贺豫的衣角,贺豫顺从地被他拉走。
走出几步,白越随口又说,自己在生前好像也听过猫叫声。
回到酒店里头,贺豫又摸出了那个笔记本。白越凑过去看,上面详细罗列了这些天他们排查过的地方、可能的线索,又被挨个打了叉。
贺豫写下“猫叫声”,停笔开始思索,白越踮着脚挪到他背后。
这些天看见贺豫蹙着眉苦恼的模样,白越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就想呼啦一下冒出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只要幽灵愿意,他可以做到无声无息,在丝毫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贴到他身旁。
一开始贺豫也老老实实被吓过两回,从第三回开始,白越刚匿了声息,他就哗啦一声撞开凳子站了起来。
那一次,白越看到他眼底的慌乱。
从那之后,他再玩闹,也绝不再隐匿自己的气息。而贺豫也配合着他装作没发现,等他钻出来时才假装被吓到。
贺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忽然玩心起了,转过头去打算自己也先发制人一回。没成想此时白越也正好冒上来要吓他,两个人上赶着凑一块去了,贺豫闪避不及险些撞上白越的鼻尖。
一时间二人离得很近,连呼吸都会打在对方脸上。贺豫楞了,就这么杵在白越跟前,看着他从惊吓到静滞,那双漆黑晶亮的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他。
那张脸,清澈,温柔,又……很好看。
好看到让他心慌意乱,不能自已。
他像被魇住了一般纹丝不动,直到白越往后缩了几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如梦初醒,“咚”一声巨响把自己的脸扣到桌子上。
“你怎么了!”
白越一急,赶紧要拉他起来。
他这一碰,贺豫宛如烈女失贞般抗拒,一下子手收紧,腿也防贼似的蜷缩起来别到另一个方向,还不忘把脸也挡得密不透风。
“别碰我……我就是刚刚差点被撞了一下,没事!”
“对不起对不起,你撞哪里了?你快点自己起来,我给你看看。”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某人蹬鼻子上脸,埋着头咬牙切齿道:“你道什么歉!这也是我默认的,又不是不准你这样玩!”
贺豫有时闷着不开口,却也不是锯嘴葫芦,按大小姐的意思,他不开口那是在给人机会揣测他没说出口的话。
只有今天,他是真的怕那迷糊鬼再追问下去,猜出什么不对劲来。
二人拉锯了半晌,直到微信语音的铃声插入战局,贺豫才松了口气。他弯腰捂脸跑了出去,路过桌子的时候一把抓起手机,随后就匆忙又心虚地躲进厕所。
“大小姐——”
手机接通的一瞬间,王宇恒的鬼哭狼嚎响彻云霄。
“怎么办我女朋友跟我吵架了,起因是我刚刚手贱了拿她口红和那个白白的粉画鬼脸,完了我就是想凑过去亲她一下,结果她被吓完又问我拿什么画的。我老实交代完,她整整半天没理我!已经半天了!对对对这完全是我的错这点你不用骂了,我就是想知道我该怎么做怎么道歉才能把她哄回来啊,现在我说啥她都当作没听——”
今天贺豫没有骂他,
他直接挂了通话。
那头王宇恒“喂喂”了两声,听到嘟嘟的提示音后苦着脸放下手机,不知道今天自己说了什么踩到那位大小姐的尾巴。
贺豫挂了微信,把手机往台子上反扣,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拍到脸上。
这通电话非但没有缓解他那怪异的情感,反而愈演愈烈……越发滚烫。
白越在门口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把手拢成喇叭提醒他忘记带衣服进去换了,贺豫一听,脑袋更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