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豫消沉了一刻钟，抹了一把脸，追下楼去。
街道口的人是真他妈多到离谱，他奔走搜寻，第一次后悔为啥自己把房间定在这个区域。要是住在荒郊野岭，任他白越是人是鬼，插翅也难跑。
他跑过人行道时侧边突然窜出一辆电动车，那车还骑得飞快，贺豫给吓住，怔得完全挪不动脚。
被撞上的前一刹那，一股急促的推力推开他。司机也堪堪刹了车，扭头对地上的人骂了一句后扬长而去。
照往常贺豫肯定要理论，但他现在完全没闲心管那司机，只拉住救下他的人，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熟悉身影。白越还肯现身，他一定还是在记挂自己。只要他还记挂着，只要自己开口好好说，只要他肯听！
他激动万分。
没等他开口说上哪怕一句话，白越匆匆甩开他的手，再次钻入人海，无影无踪。
贺豫挫败地锤了下地，被痛得龇牙咧嘴。
这半天他到处找，从街道口找到拆迁小巷，又转回酒店一层一层搜。到最后被酒店保安拦了下来，差点就要报警，贺豫给看了房卡又胡扯一通解释，结果对方提出帮忙寻找那个“对他意义非凡的物品”。
半天后贺豫坐在酒店套间，颓废又悲伤。他一遍一遍地回想白越临走的话，怎么都不明白，明明白越都说他是好人了，那怎么还要走。
他就是个骗子！
口是心非的家伙！
嘴上一个好好好，转身跑得比兔子都快。前天刚答应不会一声不吭地溜走，今天，今天就直接“我说不出理由但我就是要走”！好一个理直气壮的胆小鬼！
明明一直都在暗中关注自己，看到要出事就冒出来，但他居然转头又跑了！连边都不想沾！
贺豫越想越气，热血上涌，“咚”地推开门就往酒店楼顶杀去。他就不信了，等他站到天台吹冷风的时候，白越还能憋着不出来！
结果一站到楼顶边上，远远望一眼楼下，他腿就抖了。
贺豫若无其事缩回来几步，清清嗓子：“白越，你再不出来我就，我就，我就不想活了！”
一片安静。
贺豫捂了捂脸，深吸一口气：“白越，我想要你一个解释。”
“一开始，是你先找上我的。哦不对，应该是我先撞了你，但是你之后一直跟着我。后来我留下你，你也对我很好。本来我就只是想快点帮你找到解决的方法，好送你无牵无挂地走，但是你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你为什么懂我，还要夸我，还要凑上来抱着我？”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心口不一的人。本来我就只是想缩在自己的壳里阴暗爬行，是你给我挖出来的，是你把我挖出来了捧到手心里的。我以前独来独往也很好，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我，非要我开心，非要我笑。”
贺豫茫然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你知道吗，我只要一看到你，就感觉风也温柔了，只能听到你的说话声，还有我自己心跳咚咚咚的声音。”
“我都已经习惯你的好了，我习惯你的存在，习惯每天都会有你那张脸对着我笑了。你不能在我动了心，喜欢你，又习惯你之后突然就这么跑掉！”
他原本没打算演苦情戏，只想理直气壮地质问一番，结果越说越委屈，越说越难受，眼泪不受控制溢了上来。他草草抹掉，哽咽着继续道。
“你跑掉就算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解释？我长这么大这么久了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我就只遇到一个这么动心的，这么多年我就喜欢你这么一个，结果你一句解释也没有，你就跑了！还跑那么快！”
“你明明喜欢我的！但你甚至一句理由都不跟敷衍我一下，你之前对我那么好，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为什么现在又这么绝情？”
“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就在背后看着我，今天我就是想要你一个解释，”贺豫眼前模糊，怕自己的哭相太可笑又赶紧擦了擦，“你出来，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就不走了。”
后面忽然传来呼吸声，很轻，但贺豫一下子捕捉到了。
白越走到他背后。他终于没再笑了。
“你不该执着于我的，你应该是找一个活人，不管男的女的，最起码都应该是一个活人，应该是一个能一直陪着你的。”
“我不要活人。”贺豫马上反驳，“我就要你。我要是真要活人的话，那也是活的你。反正只能是你。不管死的活的，我只喜欢你。”
“你就是喜欢我对吧？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我要是还……”白越背过身去，盯着天空，良久才轻声说，“我要是还活着，我大概能喜欢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贺豫心里忽地又有希望，又绝望，乱七八糟的情绪搅得他心也很乱。
他固执道：“那你现在难道就不喜欢吗？”
“我问的不是能不能，你不要回答能不能，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喜不喜欢？你喜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太不切实际了……别问了，不要执着于这种问题了。”白越的声音飘了过来。
“你知道我非你不可。我不可能不执着这个问题，你明明心里有我，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清醒点，贺豫。我连心也没了。”白越低声说。
贺豫想上前去拉他，白越听到动静，突然吼了一句，“我不该是你的选择！”
“我早就不在了！”
“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幅不人不鬼的状态还会持续多久，不知道我还有多久会彻底离开。你听不懂吗？我随时都会消失！这种时候我应该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地上路！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拉住我？为什么你非要要给自己找麻烦！”
“你不是麻烦。”贺豫一步不退，定定地说。
“你是我一眼就相中的、没法看不到、也没法忘掉的人。”
“戒断反应，这很正常，我能理解的。你我都只是一时兴起，没什么大不了，你应该从现在开始尝试忘记。”白越的声音又哑了下去。
“我不是，”贺豫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拉住他，果不其然白越脸上也早被泪水浸透了，“我不是，我也知道你不是！这个问题对我就是很重要！我就是想听你承认喜欢我，就是想现在就能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要你自以为对我好的方式，我只想现在还能抓住你的手。”
白越推了推他，又被更用力地抓住。“哪怕最后的结局是分开，我也不后悔，我只恨在还能相拥的时刻却欺骗自己隐瞒真心！”
贺豫终于泣不成声，抓死了他的手狠狠摇晃：“天长地久的事……太遥远了，谁也说不好，但我就是不想现在失去你。……你能不能承认啊？能不能……也喜欢我啊？”
白越被他抱着，像是卸力般瘫软了。
他一句话也反驳不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贺豫满怀期望去看他，没看到自己想要的情愫，白越眼里除了悲伤，只潜藏着懊悔与绝望。
“我确实……很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他哽咽着说。
哪怕时过境迁，哪怕你我生死两隔、记忆不复，我也依然喜欢你。我也依然，会再次喜欢你。
他妥协了。
贺豫松开他，接着小心翼翼拉起他的手，白越没有抗拒。于是他又问：“你能不能……再向我笑一下？”
白越擦掉脸上的眼泪，抬起头朝他挤出一个柔软的笑容。那笑容一瞬间叫贺豫恍惚了，他不由自主盯着，心也热切了起来。
“我能不能……亲你一下？”他又小心翼翼问。
白越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帮他拭掉挂在脸上的泪。贺豫以为这是沉默的拒绝，有些沮丧地低头，却被一双手捧住脸。
其中一只手移到他眼皮，轻轻覆下，下一秒，一个轻柔得近乎蜻蜓点水的吻印在他脸颊上。
“好了，这样总行了吧。”白越的声音里又带上熟悉的淡淡笑意。
他放下手后退一步，随后贺豫往前走了一步，一下子堵到他跟前。
“刚刚是你亲我，”他说，“不算，我还没亲你呢。”
他重新扣住眼前人的后脑勺，以为自己能从容不迫，实际却生涩得笨拙又好笑。白越也确实笑了，笑得揶揄，贺豫觉得没面子，脸又绿了。
下一秒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朝那两瓣弯起的笑唇啄了两口。
白越被啄得楞了片刻，瞪大眼睛摸摸嘴，用一种很新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贺豫把这目光当成赞许，得意地冲他努了努嘴，又黏腻腻牵起他的手瞧着他，只觉得这人真是越瞧越好看，越瞧越让人心里头悸动、挪不开目光。
“你又干嘛？”白越笑问。
“不干嘛，我不干嘛，就想牵着你的手。”
“你是不是忘记我们还在天台了，等下万一被人看到误会报警了，我不要紧，你打算怎么解释？”
“我追到你了，我高兴，要是真有人找上来了，就告诉他们我追到我对象了，给大家发十个八个红包买喜糖！”
“还喜糖，别浪费警力啊。哎，别摸，走了走了，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